「小老虎來這坐！」

師付來到了紫金樓，剛一進門，他那沒心沒肺不記事，神經粗得可怕的教練吳希澤就看到了他，老遠就揮著手，樂呵呵地喊他過去。

師付一看，尷尬地發現人已經都來了，只有他一個才到的。

而且，座位居然只剩下了教練吳希澤和男主角明華袼中間的那個。

這是誰幹的？

想讓他修羅場？

師付當然毫不猶豫地選擇坐吳希澤的另外一邊，讓教練自個兒過去坐明華袼身邊。

寧願從其他人身後繞過去，也不想坐那個他們故意空著，想讓他坐的位置。

師付不是不想坐那裡，只是......

厭惡明華袼，已經習以為常。

被其他人投來目光，他們本以為師付已經不計較了，會坐在那裡，也想試探一下的明華袼：............

算了，被師付厭惡，他也已經習慣了。

「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過來呢？以前吃飯的時候你可是最積極的一個。」

察覺到氣氛冷淡了起來，吳希澤只好自己開腔，拉著師付講話，打破尷尬的氣氛。

「......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我今天來得晚，還不是因為路上堵車......真的是！」

師付吐槽之心頓時起來了，「你們不知道今天堵的那個車啊，簡直過分了！一路從河楚路堵到漢語路！」

「我從那邊過來，以往一個小時的路，愣是走了三四個小時。」

「我靠，這麼堵的呀！還好我沒有住那邊。」寧忠岩附和，一起把氣氛搞熱鬧。

「叫你搬來這邊住，你不。你就非得就住那裡，看，你不信唄！」吳希澤說著，再一次勸師付搬去俱樂部給的住處。

「你看我們現在住的地方，不僅離培訓處近，離俱樂部也進。而且俱樂部本來就包吃包住，你為什麼不來這兒住啊？這裡住多好，你點外賣也方便。」

師付一言難盡。

師付回憶了一下自己為什麼就是要住那裡的原因，其實......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但是想要概括一下，就只有一句話：那個小房子，是他母親曾經住過的地方。

她一個人住了十五年。

那個房子原本是屬於她的，她是一個幸運也不太幸運的孩子。父母在工廠裡面打工，一起在同一個車間工作，因為一場比較大的事故，兩個人不幸去世了。

工廠一個人賠了十五萬，卻拖了六七年才給。

六歲的尼野在外婆的照顧下，在那個小小的房子裡面長到了二十一歲。

師付的太婆（母親的外婆）因為早年的勞累，賠償款沒有到手的那幾年，是太婆一個人拖著老年的身體，辛辛苦苦地支撐著這個家。

所以......她在送尼野上大學後去世了。

上了大學，算是了了外婆最後一個心願吧，心願完成，強行撐著的氣息，就斷了。

那個時候的師付母親，才剛剛大一。

最後的、唯一的親人離世之後，尼野一個人為外婆辦完了喪事，她茫然地看著廣袤的世界，卻沒有一個地方能夠溫暖她的心。

尼野是沉默而又溫順的女孩，她很努力也很勤奮。

所以......她被世俗風塵中浪夠了的師帥看上了。

實習時，尼野跟著師帥去了他家的公司。談著戀愛，也努力地成為了總監，嫁人——由於師帥的父母對她的種種偏見，尼野最後賣了自己曾經所有回憶的小房子，作為嫁妝嫁給了師帥。

師帥只做了兩年半的好好先生好好丈夫。

狗改不了吃屎。

師帥改不了風流的本性。

師付有一對比他大的雙胞胎「哥姐」，私生子，就是這麼來的。

尼野是懷著孕時看見師帥和別的女人上床的。

也是快要臨盆時，認識了一個懷著雙胞胎的孕婦，她生下了一對漂亮的龍鳳胎，尼野去祝福她。

然後，得知了那兩個孩子是師帥的。

後來......所有人都說，尼野瘋了。

她變成了一個瘋瘋癲癲，潑婦式的女人，因為產後抑鬱，也因為丈夫的幾度不忠。

師帥曾經和尼野說，那一次並不是故意的，是被別人陷害他。

尼野信了。

師帥告訴尼野，他不會再做下一次，不會有下一次。

尼野也信了。

師帥告訴她，他是逢場作戲。

尼野信了。

可換來的，是一次比一次敷衍，一次理由比一次虛偽。

最後，師帥懶得敷衍尼野，懶得騙她。

尼野瘋了，她是打著罵著那個剛剛生完孩子的孕婦，和前來探望的師帥進的產房。

尼野差點難產。

她產後身材變形，妊娠紋丑到像是地圖上的泥溝。

——師帥每天以此羞辱她。

尼野想要離婚。

但離婚會分走師帥的一半財產。

他不願意。

該死的離婚冷靜期，該死的向著男人的法律。

尼野最後跳樓自盡。

那個時候，師付三十八個月大。

三年後。

師帥新婚，娶的老婆並不是那個為她產下雙胞胎的女人。

而是一個比尼野更溫柔，更千依百順的女人。

她還願意為他，假裝那一對雙胞胎是她生的——因為師帥要給雙胞胎一個美好而並非不光彩的身世。

師付是很久以後知道這些故事的。

尼野籌備了很久離婚。

可她的精神越發崩潰——因為產後抑鬱，因為喪偶式婚姻，因為要帶格外哭鬧的孩子。

她準備好要離婚的那些東西，一點一點送給了師付當做生日禮物。

這是一個格外殘忍的報復。

好在，禮物是在師付十歲以後送的。

這大約是尼野最後的溫柔，最後的母愛。

師付是有記憶的。

雖然他的母親並沒有殘忍到當著他的面自殺——但，師付看到了。

他以為母親是在和自己捉迷藏，他蹲在角落裡，偽裝一朵鮮花。

母親跳下樓，毫不猶豫，以身體開出了最摧殘的紅花。

「小老虎，媽媽出去一下，你等會啊。」

師付一等，就等了十六年。

她沒回來。

——

「那兒便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