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不知道我這人是什麼，活著為了什麼，那我將無法繼續活下去。」

雲舒哭了，唐一凡慌了。

他趕緊把車子停到了路邊，打開雙閃：「你沒事吧？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雲舒沒說話，他把臉埋在膝彎處，無聲的哭泣，唐一凡只能看到他的一對蝴蝶骨輕輕的震動著，他的四肢蜷起來縮在座位里感覺特別小的一隻，像是一隻被禁錮的蝴蝶，雙翅帶著厚重的枷鎖，再沒辦法展翅高飛。

過了許久，那對蝴蝶骨漸漸安靜下來，雲舒緩緩抬起頭，唐一凡趕緊抽了幾張紙巾遞了過去。雲舒使勁把紙巾按在眼眶上，像是要用外力堵住那源源不斷的生理性的鹽水。再拿下紙巾時雲舒勉強換上一個微笑：「對不起，是我失態了。」

唐一凡知道雲舒定是回家受了委屈，卻也看的出他並不想交談，待人平靜之後，再次發動了車子。

過了一會唐一凡沒話找話：「雲，雲哥？」

雲舒：「嗯？」

唐一凡：「你那個棗糕，我聞著都餓了，還……唔」有嗎？

雲舒往他嘴裡塞了一塊，看著唐一凡滿臉的通紅，突然想笑：「好好開車，小孩。」

唐一凡突然被餵了一塊棗糕，心裡甜絲絲的，這車也是越開越慢。有些多餘的解釋道：「我不是小孩，我都畢業了，大一就透過了司法考試拿了律師執照了，京城各大律所打著燈籠都找不到我這麼優秀的。」

雲舒的眼睛裡染上了一抹淡光：「你是律師？」

唐一凡：「政法大學畢業的十個有八個出來都是律師。不過我對律師不感興趣，我長這麼帥，應該去當演員。」

雲舒掩去了眸中那點碎光：「你還是太年輕了。」

唐一凡：「難道雲舒你喜歡律師？」

雲舒：「那倒沒有。」

唐一凡：「雲舒，我還吃。」雲舒被他氣笑了，又拿了一個塞到人嘴裡。「雲舒，你多笑笑好看。」

雲舒：「我一個男人有什麼好不好看的，我看你是眼睛有問題吧？」

唐一凡：「哈，您這是罵我呢還是罵您自己呢？」

雲舒長長舒了一口氣，看著前方的道路，又像眼中什麼都沒有看到，緩緩道「一把年紀了，能活著就行。」他也不知道，怎麼對著這麼一個剛畢業的青年吐露心聲。

唐一凡：「雲舒，不是我說你，你才多大啊，怎麼思想這麼消極？」

雲舒：「原本我以為要是我不知道我這人是什麼，活著為了什麼，那我將無法繼續活下去。可現在我知道，不管我是什麼，我都得活下去，為了我爸媽，為了我兒子。」

唐一凡：「安娜卡列尼娜？」

雲舒：「你看過？也是，學法律的你應該是文科吧？」

唐一凡：「我還真是學理科的，不過多看了幾本書罷了。對了，雲哥，你是做什麼的？」

雲舒：「我以前是編輯，現在在家待業。」

唐一凡：「現在孩子還小，多陪陪挺好的。」從小沒有媽媽的唐一凡，真心希望全天下的孩子都有媽媽的陪伴。

雲舒沒有說話，這大概是自己人生中永遠無法跨越的難題，他真不知道該怎麼接。想上班多掙些錢補貼家用，可孩子奶奶根本不能幫他看好孩子，他又不能總一直待在家裡，孩子馬上一歲了，再不出去上班他也要廢了。

錢，孩子，工作他永遠無法兼顧，現在還有一個卧病在床的母親，可以說他什麼都不缺，就是缺時間。

雲舒兀自想著自己的事情，扭頭看向窗外，這才讓唐一凡逮到機會，調侃著想要調節氣氛：「雲舒，你說你這頭髮哪兒剪的，跟狗啃的一樣。」

雲舒也沒生氣，隨意的吹了吹掉下來的劉海，溫和道：「哦，我自己隨便剪的，前幾天太忙，就順手剪了。」

兩人一路再無話，因為雲舒已經靠著窗戶睡著了。唐一凡把車開的緩慢而平穩，又體貼的把空調調高了幾度。一直到了醫院的停車場，引擎聲停了，雲舒才勉強醒了過來，他閉著眼攥著兩個小拳頭向前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活像一隻懶洋洋的貓。唐一凡差點上手去捏人的臉。

雲舒感受到身邊熾熱的目光，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又失態了，沒想到自己竟然一天內兩次在這小孩面前失態了。他是真的好多天沒有這樣踏實的睡一會了，別說踏實的睡了，白天照顧病人，半夜還要哄孩子，他就連眼都沒機會閉上一會，剛剛坐著他的車是真的放鬆下來了。

雲舒有些不好意思，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紅撲撲的：「早到了吧，怎麼沒叫醒我？」

唐一凡也沒說什麼，畢竟對方是有家室的，他不敢表現出過度的關心。兩人就這樣一起下車準備上樓，雲舒主動提出要幫人拿後座上的東西，那都是中午時唐一凡為了佔據後座，把宿舍里的被褥和衣櫃里的衣服都讓華星給搬下去一些，其實並不是要給老太太帶的，可雲舒要幫忙，他也沒理由攔著，兩人就這樣把後座的東西都拿到了病房。

老太太沒想到孫子又回來了，還是和雲舒一起，隨即眉開眼笑的說：「一凡啊，這是又順路來看奶奶啦？怎麼拿了這麼多東西，這都是什麼啊？」

唐一凡趕緊把大棗糕遞了過去，陪著笑說：「奶奶，這個是給您的，無糖。」

老太太高興的接過大棗糕，看了雲舒一眼滿意地說：「嗯，還是我孫子會疼人。」

雲舒進來看到母親也醒了，跟老太太打了個招呼，走過去坐在母親的床沿上，輕聲說話：「媽，您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我爸呢？」

岑盈說話仍有些虛弱，雲舒要湊近了才能聽見：「小舒啊，你爸去打水了，這些天你帶著小恆不方便，都是你爸忙前忙後的在這照顧我，但是你爸年紀也大了，媽想著今晚你替你爸陪媽媽一晚上，讓你爸回去睡一覺吧。」

雲舒輕輕握著母親的手，溫柔的說：「媽，我今天把小恆送下就是想著來陪您的。」

唐一凡原本還想要抱怨他爹為什麼不找院長給奶奶安排一個vip病房，這會一聽雲舒要陪夜，趕緊抖摟開自己剛搬上來的小被子：「奶奶，您看我被子都拿來了，今晚不用護工了，我陪您。」

唐一凡的奶奶原本就是個微創小手術，今天該出院的，可看到孫子的戲演的那麼足，立刻配合的說：「行，今天就讓奶奶沾點光，你小子可是好久沒陪奶奶了。」

姜還是老的辣，雲舒一家子從早折騰到晚，這雲舒的丈夫愣是連面都沒露過，老太太早就看出來些端倪，雖然不知道將來會如何，但還是想遂了孫子的願多住一晚。

雲譯回來看到雲舒已經把尿到了，擦好了桌子，正把削成小塊的蘋果喂到岑盈的嘴裡，這才勉強收斂起自己的脾氣：「小舒回來啦。吆，小唐也在啊。」

雲舒：「爸，你打來水了。」

唐一凡：「雲叔好。」

雲譯對唐一凡點了點頭，走到岑盈的病床前把打好的開水倒出一杯來涼上，而後對兒子「嗯」了一聲。

雲舒：「爸，今晚你回去睡覺，我替你陪著媽。」

雲譯：「嗯，終於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感覺兒子回來之後有些不一樣。

雲舒：「爸，快到飯點了，我去排隊打飯吧？」

唐一凡聽到吃飯這個詞才察覺自己的腹中空鳴，趕緊起身：「雲哥，打飯也帶上我唄。」

老太太：「一凡啊，奶奶沒有辦飯卡，要不你先借你雲叔叔的卡用著，買完了再把錢給人家。」

雲譯：「老太太，您這就見外了，食堂打個飯也沒多少錢的事。」說著從兜里掏出飯卡直接遞到了唐一凡的手裡：「小舒，快帶小唐去食堂排隊去吧。」

雲舒拿了一個大大的保溫桶兩人一起出了病房，走進食堂聞到飯香時，唐一凡是真的餓了：「雲舒，這食堂不都有一次性飯盒嗎，你怎麼還帶了這麼大一個？」

雲舒：「自己家的幹凈啊，而且還免費。」

唐一凡想說自己帶的還得刷多麻煩啊，一次性飯盒能值幾個錢省事就行了，突然想起雲舒還在拖家帶口的租房住，便硬生生的把話咽了下去：「嗯嗯，有道理。」

雲舒：「奶奶愛吃什麼菜？」

唐一凡排隊等的焦急，隨意的說：「不知道。」

雲舒驚訝：「不知道你怎麼買啊？」

唐一凡晃著飯卡：「我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麼就行了，老祖宗的飯菜，都是唐瑞親自叫人做了一天三次送來的。」

雲舒：「我要是有時間，也在家裡做了給我媽送過來，總比食堂的要衛生幹凈的多，而且想吃什麼就做什麼。哎？奶奶不吃，那你跟來做什麼？」

唐一凡：「餓啊，我可是一天沒吃飯了。」只顧著秀色可餐了。

雲舒：「早飯也沒吃？」

唐一凡撇了撇嘴：「昨晚喝多了，早晨起晚了。」

雲舒：「呵，小孩。」

兩人終於排到打飯時，唐一凡看了半天，全是沒有味道的病號餐，對著大廚抱怨道：「你們怎麼不做肉啊，這能吃飽嗎？」

大廚用盛菜的大勺子挑了挑一個青菜裡面的炒肉絲：「看看，這不是肉嗎，要打就打，不打趕緊走，下一位。」

雲舒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說：「小孩，這裡是醫院，我們就吃這個。」

唐一凡差點被激怒，考慮到雲舒還在自己後面排隊等著，而且自己確實餓了，只好入鄉隨俗的把帶肉絲的菜全都點了一遍，一個大紙袋裡裝了7-8個飯盒，還把雲舒打了湯的大保溫桶搶過來拎著，兩隻手占的滿滿的。

雲舒看著他好笑的說：「小孩，打這麼多你吃得完嗎？」

就連雲舒自己都沒有發現今天雖然也哭過，但其實笑的次數更多，因為口中那小孩的出現，他久積陰霾的心情不知不覺的開朗起來，唐一凡像漆黑海面上閃著光的燈塔，引領著他的歡聲笑語，給他帶來生命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