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白則安讓店小二給季來之安排了一間房。

「早點休息，明天還有正事。」

「是，師兄。」季來之乖乖回到房裡，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他毫無睡意。

糖，他的嘴裡還有糖的味道，季來之的確，從小到大很少吃糖，即便後來有機會吃到糖，也被他有意無意的規避了，從來沒有嘗過甜頭的人，是不適合吃糖的，季來之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一旦知道甜是個什麼滋味，就再也沒辦法忍受苦楚了。

可是，當白則安這份甜頭，大剌剌的擺在他眼前時，他卻發現自己原來壓根兒顧不上那麼多，蜜糖也好，砒霜也罷，他所仰慕的人，站在他面前，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季來之覺得心裡面軟塌下去一塊兒，所以無論當時白則安遞過來的是什麼，他都甘之如飴。

到了後半夜，季來之閉上眼，又想起了今天在縣令府門前感覺到的那股陰氣，未免太重了，但是他之前曾經跟著一個江湖術士學過這方面的東西，那種陰氣，要麼是有冤魂化成的邪祟為謀人性命潛進去，要麼就是府里有人死於非命，魂魄無法安息，困在那裡了。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縣令府都有問題，他相信若是師兄們去過縣令府了，應當都能感覺到。

季來之到天都快蒙蒙亮才睡了一個多時辰，而白則安則是一夜好眠，他沒什麼好擔心的，無論是縣令府的蹊蹺，還是水祟的由來，沒人能比他跟知根知底了，就是要隨便派個人出去把這個局破掉。

待雲山派的弟子們都收拾整裝好，白則安便湊到師叔雲霽仙尊凌櫟風跟前，其實凌櫟風雖說輩分上是白則安的師叔，實則也比白則安大不了幾歲，老仙尊最小的弟子，天賦極佳，正因為如此，也導致了性格有些冷傲，不過白則安自然有法子，凌櫟風這種人就要順毛摸。

「小師叔，我們現下去哪？」

「縣令府。」凌櫟風說完，又考慮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縣令府雖有蹊蹺，不過，也分一半的人去雲溪。」

白則安故作深沉的點點頭，原著裡面，白則安便是帶著季來之去了雲溪，也就是在那個地方，季來之差點被水祟拖下去，而那個時候的白則安，並不是故意不救，而是當時他也被水祟纏身，並沒有注意到季來之身處險境，水祟數量之多，是原主白則安沒有預料到的。

「白則安，你帶一半弟子去雲溪。」在凌櫟風看來，縣令府要比雲溪危險，畢竟整座城，陰氣最重的地方是縣令府，而不是雲溪，更何況現下是白天，按照之前縣令所說，邪祟都是晚上才現身，所以作為師叔，自然是把白則安往安全一些的地方派。

白則安只是稍稍思索了一下便應了下來，源頭的確在縣令府，原著中也是凌櫟風去了縣令府，縣令府這一根源解決之後，雲溪的水祟便都煙消雲散了，所以就算白則安到雲溪那什麼也不做，只是安安靜靜的等著，到了時間，自然就可以全身而退。

不過......白則安看了一眼季來之，他避開少年，在弟子中隨便選了幾個人：「你們幾個跟我去雲溪，其他人去縣令府。」

說完，白則安看都沒看季來之一眼，就帶著幾名弟子走了。不是不要季來之跟著，只是白則安覺得，季來之不能去雲溪，他沒有百分百的自信說季來之不會和原著一樣陷入危難之中，幹脆讓他跟著凌櫟風，把這道劫難避開。

季來之不理解，自己明明是白則安身邊的師弟，為什麼白則安不要他呢？是嫌他太弱嗎？季來之捏緊了拳頭，心裡有些委屈，就算跟著雲別師兄，他也不會拖後腿的......

凌櫟風看著留下的幾名弟子，把目光落到了季來之身上，少年他有印象，入門才沒多久，被師兄安排到了雲別，是個「學藝不精」的小弟子，凌櫟風想了想，這種小弟子不該一開始就涉險，還不如讓他跟著白則安去探查情況，於是他沖季來之說道：「你，跟著你雲別師兄去雲溪。」

「是！多謝師叔！」季來之連忙跑了出去，師兄他們還未走遠，自己這次應該能追上。

「師兄！」

在白則安看見身後追上來的季來之的時候，沒有驚訝，心中只留下一聲嘆息，原來他什麼都改變不了，就算他知道主線如何，劇情如何，也只是知道，季來之還是會踏上他自己的那條路，自己或許可以在那條路中間製造出無數的分岔，可最後，少年還是繞不開躲不過，該受的苦，該渡的劫，一樣都少不了。

見白則安不說話，季來之以為他不高興了，結巴的解釋道：「師兄，是，是師叔說讓我跟著你去雲溪的，你放心，我不會添亂！師兄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白則安興緻不高，他還在想，待會兒以一個什麼理由，讓季來之呆在他身邊，不要四處走動。

「先去雲溪。」

等到了雲溪，眾人才感覺到不對勁，雲溪之中的戾氣更重了，季來之記得，昨天他經過這裡的時候，並沒有感受到太多的鬼氣。

「不要再往前了。」白則安眉頭緊鎖，文字描寫和實際經歷真的是兩回事，這股怨氣逼得白則安恨不得往後退兩步。

黑氣從湖面升起來，在空氣中匯聚成黑霧，好像空氣都變得粘稠了，腐爛的草木夾雜著水氣，濕漉漉的糊在人身上，帶來過分陰森的涼意。

估計是縣令府那邊，凌櫟風已經觸碰到「源頭」了，於是怨鬼不耐煩起來，躁動著想趕緊拖幾個人下去。

白則安並沒有表現出的那般泰然自若，雖說是他想出來的橋段，可是再怎麼說他也是個生活在大都市的現代人。藏在袖子里的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水祟慢慢從咕嚕咕嚕冒著黑氣的湖裡站起來，身上黑乎乎的，像是被人澆上了粘稠的石油。

「師兄，我們還要按兵不動嗎？」說話的是凌櫟風的弟子，已經將劍抽出來半截，隨時準備好作戰。

「退後，我們離河邊遠一點。」白則安將師弟們護在身後，繼續往後退了退，之所以不應戰，是這些水祟不是活人，殺不死，能殺死他們的源頭在縣令府，只能靠凌櫟風。

季來之的手握在劍柄上，握得太緊以至於指骨都微微泛白，這是第一次有人願意將他護在身後，可是他心裡卻並沒有多高興，反而是一種酸澀的不甘，就像剛剛白則安將他一個人留在那的不甘。

季來之看著越來越多的水祟，他真心覺得這樣等著並不是辦法，遲早水祟會撲過來，可是白則安卻始終沒有再說別的話。

水祟拖著厚重的步子向他們靠攏，白則安手心裡都是冷汗，糟了，這群邪祟是要往縣令府走，可能是感召到根源受到了威脅想要去協助，可作為雲山派的弟子，絕不能讓邪祟進村，這下子就不能按兵不動了。

白則安拔出身後的劍，他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小時候學過的一點武術，現在居然能派上用場。

見師兄拔劍，師弟們便都警惕起來，看來是不能再等了。

「季來之，你去縣令府，找小師叔。」白則安生硬的揮劍，劍風打到那怪物身上，生生將他劈成兩半，掉到地上，如同一灘爛泥，可是立刻，那灘爛泥就再一次聚集起來，甚至比之前更加狂躁，恨不得直直朝他們撲過來。

「師兄！」季來之應付著另一隻怪物，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季來之！聽話！」白則安用劍柄把季來之往後一推，少年被聚在劍柄上的內力狠狠得撞出去。

說實話白則安真的是服了自己了，他明知道季來之留在這雖然會遭受劫難，卻是不可能丟掉性命，可是作為師兄，他沒辦法把季來之往前推，即使自己明明怕得要死。

白則安感覺如果這東西真的撲到他身上，他眼淚下一秒就要下來了。

季來之壓根兒沒有預料到這一下，他的後背悶聲撞在樹上，頭也狠狠磕了一下，弄的他兩眼都黑了一秒。

白則安記得，自己有寫過如何布結界，他持劍揮開繼續撲來的邪祟，然後集中意念，在身後設了一道結界，於是當季來之再一次跑過來時，便被結界彈開了。

白則安有些得意，他感覺這一次，他做到了，這裡一定有什麼改變了，季來之必定逃過這條劫難了，想到這裡，他自豪的勾起了嘴角，然後和剩下幾個弟子繼續應付不斷襲擊過來的怪物，這下就真的只用等凌櫟風了，看時間的話，估計快了。

季來之看著白則安和其他師兄，他握緊了劍，往縣令府跑，他從未覺得自己這麼沒有用過，他用盡一切力氣，直跑得腳下生風。

當他到縣令府門前，府內正好傳來一聲凄慘的叫聲，那叫聲，刺得人耳膜生疼，季來之卻連捂住耳朵都顧不上，他忘記了輩分禮數，紅著眼衝到了凌櫟風跟前。

「快去雲溪！白則安有危險！」

凌櫟風這邊剛剛解決掉這整件事情的根源，見季來之狼狽非常，便急忙御劍帶著弟子們往雲溪方向飛行。

季來之不會御劍，應該說他不僅沒學過，他連自己專屬的劍都沒有。

師兄們御劍，他便繼續跑，用著輕功和內力，卻是不可能趕上御劍的速度，所以當他到達雲溪邊上的時候，白則安衣擺上沾滿了那些黑色的污泥，閉著眼睛，安安靜靜的躺在凌櫟風懷裡，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還沒等季來之靠近，凌櫟風便抱著白則安，再一次御劍率先離開。

季來之拉住之前和白則安一起留在這裡的師兄，他說：「他怎麼了？」

他自己都沒辦法控制住聲音里的顫抖，傳聞都是假的嗎，不是說他很強嗎？那他為什麼，為什麼會躺在那裡？

「你剛走沒多久，那些怪物，一瞬間就融化掉了，像被太陽曬化的一樣，可是，我們正準備離開，雲別師兄他就暈倒了，可嚇死我們了，不過剛剛師叔為師兄臨時號了脈，說並無大礙。」

並無大礙嗎？季來之看了眼逐漸變得清明的湖面，他握了握手中的劍，回身跟著眾師兄往客棧走，這一次他走的很慢，一種無力感湧上來，他抬手捂住心口，那裡很痛，興許，是剛剛白則安用劍柄打的那一下，可是這股痛，卻從前胸一直穿刺到後背，疼得季來之將要窒息。

師兄，你為何要把我護在身前呢？那麼多師兄師弟，為什麼偏偏是我呢？真的是因為我在你心中太沒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