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房間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另一個有些矮胖的男人站在椅子前，投影儀投出來的微光只照亮了高大男人的下巴，以及那雙擦得程亮的皮鞋。

椅子上的男人單手撐著頭，故意壓低的聲音裡帶著些許憤怒：「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矮胖男人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他被高大男人的語氣嚇得有點大舌頭，「笨鳥遊戲工作室那邊沒有隱藏組織情況，我去老城區實地調查了，工作室的情況確實跟公開資料上的一樣，他們是兩個月前才建立的，不算那個幕後投資人，包括老闆在內，工作室一共有五個成員，其中一位是負責遊戲運營的老闆，一個是遊戲製作人兼策劃兼程式員，剩下三個都是今年剛畢業的實習生。」

偵探邊說邊暗暗驚奇，這個建立兩個月才有五個成員的工作室，竟然能做出今年的黑馬爆款遊戲，而且在大廠齊力買水軍營銷號全網黑的情況下，還能在玩家群體中保持一定的優良口碑，這不僅僅是運氣好能解釋的，只說老闆負責的運營和輿論操控手段，都能看出來這位小小工作室的老闆是個人物。

這簡直就是天降紫薇星腳踹玉皇大帝！

等休假有空了，回頭也下個《傑克島嶼》來玩玩。

偵探悄悄溜了個號，又在高大男人非常不爽的一聲「嗯」中回過神，繼續彙報調查結果：「您特別吩咐要調查的事情，我也查過了。」

「那位正式員工程式員與老闆沒有私密關係，網上營銷號引用流傳的那些傳聞，確實都是企鵝集團的人編造的謠言，並沒有事實依據，他們的工作室分別在樓梯口和走廊盡頭，除了吃飯會擠在一張桌子，平時一天到晚都見不上面，目標一號每天都固定辦公室、宿舍、衛生間的三點一線式生活軌跡，除了工作室里的同事和送外賣的外賣員，就沒有再接觸過外人。」

這位出手大方的老闆委託偵探調查伴侶離家後的行蹤，懷疑伴侶在外面跟別人有一腿，現在證實了伴侶確實沒給他戴綠帽，他總該感到開心一點了吧。

偵探頓了頓，小心地抬眼觀察男人的臉色，卻不料男人的臉色更難看，抓著桌面上煙灰缸的手都綳出青筋了，一副就要摔煙灰缸砸人的樣子，偵探連忙低下頭補充自己在調查中的意外收穫。

「哦對，我在調查過程中還發現了其他的事情。」

男人的情緒肉眼可見地平靜下來，偵探又抹了把汗，接著往下說。

「那位老闆不住在員工宿舍，而是另外租住了W大附近的房子，合租人是一位在W大就職的年輕男士，他與合租人的關係親密得有些超出普通朋友的範疇，每天都要接送合租人上下班，但是偶爾又有些疏遠，他們的相處方式非常奇怪。」

男人擺擺手止住了偵探的話，不耐煩道：「我對其他人的私生活不感興趣，這些不重要的事就不用都跟我說了，浪費我的時間，挑重點說。」

偵探屬實有點綳不住，心裡暗想，都找私家偵探調查別人的隱私了，竟然還有臉說自己對別人的私生活不感興趣，真是敢做不敢當啊。

心裡再多吐槽，職業素養也要求他不會把這些話說出來惹僱主不高興，畢竟委託的尾款還沒結。

他思索片刻，從冗雜混亂的情報中提取出，僱主可能感興趣的重要信息。

「您後來加的要求，我也調查了，我假扮外賣小哥趁著進門放餐盒的時候，在辦公室的飲水機上貼了針孔攝像頭，正對著目標一號的工位，能把他的電……」

「停停停，」男人打斷了偵探的敘述，「你怎麼調查的不要詳細跟我說，直接講結果。」

可是那個針孔攝像頭在第三天就被拆除了，那個老闆似乎有異能，只一眼就找到了藏在飲水機夾板里的針孔攝像頭。

偵探哽了一下，默默將後半截沒說完的話吞了回去，接著話頭繼續說下去：「我監視了他一段時間，發現他並沒有找qiang手代寫，不僅遊戲框架是他寫的，他似乎還是遊戲項目組的策劃人，嚴格來說，那三個實習生都是在他手下辦事的，而且老闆也給他放了很大權力，我跟他們那個男實習生打談過，遊戲項目其實都聽目標一號一個人的話，老闆不怎麼插手這些事。」

雲錫聽得臉色愈發古怪，偵探見他一臉不相信的表情，為了增加可信度，打開手機相冊里的幾張圖片，給他看了照片。

都是他假扮外賣員時偷拍的，策劃書上寫的負責人名字確實是孟文彥。

這些證據，無一不在闡述一個事實，孟文彥離了婚之後，反而混得更好了。

雲錫大喘氣一陣，突然抓起煙灰缸用力摔到地上，水晶質品的煙灰缸炸出一聲巨響，粉碎迸落了一地的玻璃渣，他怒道：「不可能！我跟孟文彥當了六年的同學，他有什麼本事，我最清楚，他怎麼可能有本事做到這些！」

在他印象中，孟文彥還是那個縮手縮腳，帶到宴會上都不敢抬頭看人的懦弱無能的嬌夫，是脫離他就不能獨自生存的菟絲子。

現在乍然發現自己才是拖對方後腿的障礙累贅，如此身份極具反差，他當然接受不了。

「哎呀！」偵探嚇得跺起小碎步，避開飛濺過來的玻璃碎片，他也不敢開口提醒雲錫要把委託尾款結了，生怕自己發言又刺激到疑似患有燥怒症的僱主，小心地溜出辦公室，輕輕合上了門。

秘書比劃了一個手勢，小聲問：「怎麼樣，他氣消了沒？」

偵探與這位同病相憐的打工人老哥已經在近期達成了社畜的統一共識，他們的僱主就是個陰晴不定的純腦癱，要不是有家族勢力在背後撐腰，這位目中無法的自大總裁早就該被吊在路燈上了。

「還在發火，我看他一時半會兒是冷靜不下來了。」偵探拍拍秘書的肩膀，相比只需要結束這一單委託就能跑路的自己，還是每天都要與雲錫近距離打交道的悲催老哥更慘，他善意提醒道：「小心被煙灰缸砸到頭。」

秘書已經放在門把手上的手又收了回來，站回門邊望風的位置，「那就先等他發完火，我再進去。」

反正他要彙報的事情在雲錫眼中重要性肯定不如某些「正事」，他在外面耽擱一點時間，雲錫也不會在意的。

「那你保重，等他氣消了，記得提醒一下，結尾款。」偵探說完就拔腿跑，把這個大坑留給秘書。

秘書汗顏，等辦公室里摔東西的聲音退弱了，才小心地拉開門，剛探出頭就被一個文件夾砸中腦門。

「我？沒能力？寫這篇文章的營銷號是誰買的，編謠言起碼也要有一點現實依據吧，這樣張口就胡來，也太不嚴謹了。」孟文彥氣得拿起滑鼠，正要把滑鼠往下摔，又想到這個滑鼠的價位，慢慢輕輕地放下滑鼠。

凌恆歪頭看了一眼，就被文章內容逗樂了，抖著肩膀說道：「拋開現實不談，筆者寫出這樣的文章，難道你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孟文彥劃拉論壇頁面，點開幾篇一看就是水軍刷的貼子，發現這些水軍發的內容不一樣，前一家扒他和姚銳澤的關係，後一家就說他全靠槍手代寫代碼，一看就是外行人用淺薄的知識來專業論壇里攪局，離譜得沒邊了，是剛入行的新人看了都會發笑的程度，但這些水軍和他們背後的老闆渾然不知自己暴露了愚蠢的本性，見沒有人回帖，還開機器人在帖子里刷重複的話頂帖，將這些笑話頂得佔滿了首頁。

他吐槽道：「這些人怎麼回事，都想黑我們，為什麼不幹脆拉一個聯盟，還各買各的水軍，刷出來的貼子和謠言都畫風不統一，再不濟也請教一下業內的專業人士，至少寫出來的文章沒那麼好笑。」

「你不懂的啦。」姚銳澤在他身後站了有一段時間，忽然開口將他嚇了一跳。

回頭見是他，孟文彥帶著余驚放鬆身體，自從得知雲錫就在隔壁的商圈，他就生怕這個牛皮糖又黏上來，「你來幹嘛？」

姚銳澤嘿嘿一笑，「看你的郵箱。」

孟文彥點開郵箱查看了十分鐘前收到的新郵件，裡面夾了一個附件，他下載並打開文件，「這是什麼……這是一種新的演算法？！」

「對，這是國內自主研發的新演算法，前不久申請了專利，但是專利持有者不向使用者收費，過不了多久，新演算法的新聞就應該被刊登了。」姚銳澤語氣平淡，把一個足以震動世界的大新聞說得好像隔壁小花狗懷了狗崽，「我現在給你個額外的任務，後續的功能都用這種演算法書寫，之前的代碼也替換掉，下一次更新的時候一併換上新演算法。」

孟文彥皺著臉：「你說得輕巧，但是要從頭替換演算法，相當於把代碼重新寫一遍，要花費太多時間，而且凌恆才剛剛掌握了C++，不僅是我要自學一門新演算法，還要想辦法教他，時間根本不可能夠用。」

姚銳澤打住他的話，「所以我請了演算法的發明者，讓他親自來給你授課，你可以放慢更新速度，給玩家發個公告，就說項目組開發了另外的小遊戲，所以《傑克島嶼》的更新速度要放緩一段時間。」

孟文彥急道：「等等，我們哪來的其他小遊戲？」

「是你以前做過的遊戲。」姚銳澤坦然道：「你以前上大學的時候也寫過一個小遊戲吧，我託了關係把遊戲的備份弄到了，再精修一下，就可以直接當成品發布了。」

孟文彥露出疑惑表情，大學時代離他已經有些遠了，他一時想不起來自己還寫過什麼小遊戲，但這不是重點，「為什麼要替換新演算法？」

姚銳澤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他的眼神漸漸瞪大。

「……這個消息是真的嗎？」孟文彥忐忑地問道，雖然他很希望消息是真的，但姚銳澤這狗男人的嘴就是騙人的鬼，不可全信。

姚銳澤攤開手，「小事我會說笑，但這種大事，我怎麼會耍你。」

「而且項目的帶頭人就是工作室的大金主，我有九成把握拉下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