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鹿無在意嗎？

他不在意。

鹿無早就知道「青」的目的不純了。

他不在意。

............眼尾熱氣熏紅了眼睛，鹿無不得不承認。

說不在意都是假的，他其實在意得不得了。

或許「青」剛來自己身邊的那些年，鹿無確實是不在意「青」的目的，可是現在鹿無怎麼能不在意呢？怎麼能做得到不在意。

「青」已經是青頭了。

鹿無可以不在意「青」，但是青頭，已經在鹿無身邊陪伴了至少七年。

七年啊。

不是一年兩年，已經有七年了。

鹿無難過地閉了閉眸，他的人生活到如今，也還不到三個七年。

青頭在身邊待了這麼七年，就佔了鹿無他人生的三分之一，還遠遠不止。

鹿無今年，也才十七而已。

輕輕一聲嘆息，似乎誰已經筋疲力盡。

「快要結束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而這一切終究要結束，無論是被利用的棋子還是掌控棋子的那隻手，都應當再見了。

鹿無放下轎簾，不再去看外面的東西，也不再去想那外面到底有些什麼。

他會有時間去看的，他也會有機會看到那一切。

所以現在......

「我想去拜訪我的師攵，先送我去我師父那裡吧。」

「是。」轎夫們只應了是。

鹿無靠在轎子里，錘了錘自己的雙腿。

毫無反應。

這雙早已經扭曲變形的蒼白雙腿，明明應當令他更自卑自棄。可即使身有殘疾，那些人卻彷彿看不到，把自己當做什麼心肝寶貝。

好噁心啊。

這麼想。

鹿無從衣袖裡抽出特製的金針，擼起褲腿，面無表情地插（）入腿彎。那裡稍微一用力便疼得要死，鹿無卻毫無感覺。

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有感覺。

這才應該是自己該有的樣子......

「小主子，到了。」

早已抽了針的鹿無平淡應聲。

侍衛低頭鑽進轎子里，抱著鹿無出了轎門，並把人放到輪椅上。

然後，他推著輪椅，進了這個人來人往的醫館。

「尹大夫在嗎？」

「他在後面。」

侍衛又推著鹿無進了後院，一個身材幹瘦的老頭頭也不抬就罵，「不是說了不要隨隨便便進這後院裡面來嗎？你們吃飽了撐的啊，聽不懂我說的話是不是？！」

鹿無揮手，讓侍衛離開。

「尹安村。」

他喚。

毫無在外人面前對師父的尊敬。

尹安村剎那抬頭，想也不想就丟了個藥包往鹿無身上去。「你個小兔崽子，你可算是知道回來，看看你師父我了！」

「你去享福就算了，不帶你老師父我，好一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現在回來幹嘛？你師父我這裡又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

鹿無接住藥包，眼裡泛起真切的笑意，溫和得從容，「你如果真的想給我什麼，這個東西就夠了，不需要你再想些其他的。」

「也不需要你籌備什麼，再給我來幾包吧。」

尹安村噔噔噔地跑到鹿無的面前，把鹿無手裡的藥包又搶了過去。「不給！老頭子我這兒值錢的有就只有這些藥了，憑什麼要給你？你個小兔崽子，什麼東西都沒有孝順你老師父我，還想從我這裡摳東西走，你想得到美！」

鹿無失笑，「當初我說讓你跟著我走，你不走，你說也不想丟下你的這醫藥館。現在又說我去享福了，把你丟在這裡？」

尹安村吹鬍子瞪眼，一臉嫌棄的樣子。

「平時候你不是對善解人意，八面玲瓏，一眼知道別人心裡面在想什麼嗎？！現在怎麼就那麼糊塗和腦筋死了呢？我那個時候是真的不想去嗎？我那個時候就是矯情一下！就是推拒一下，而已！你不知道多問問幾遍啊？你要是多問幾遍，多問幾遍我就跟著你去了嘛！」

鹿無搖搖頭，像是洗去了一身的沉垢，神態是如此地輕盈自若。「我如果真的帶你去了，你估計又要想著念著你這醫館了。我那時候又估計要被你痛罵，怎麼不知道貼你的心，帶你去那陌生的地方。」

鹿無不可謂是不了解他這個師父。

正因為太了解了，所以才知道無論他怎麼做，都是錯的。

尹安村：「......那你這麼久了也不回來看看我，這是怎麼回事。那裡就那麼好嗎？你這一去了，十天半個月都不知道回來的，啊？」

鹿無推著輪椅，慢慢滑到了他旁邊，「我明明二十一天之前才回來看過你，你怎麼就說我去那麼久不知道回來呢？」

尹安村：「我可是個老頭子！還是個歲數大的老頭子！你不知道和我相處的日子是呆一天少一天嗎？啊，你還那麼長一段時間才回來看我一次！你難道不知道，如果你在那邊那是待得越久，然後回來看我的時間就越少，我們相處的時間就越來越短了嗎？我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掛掉了啊！你也不知道多來陪陪我，我也是服了你了......我當初就不應該撿你這個臭小子！啊，撿了你好好養大了，你不孝順我，還跟我頂嘴！你還不知道回來多看看我這個老人家。」

鹿無眨了眨眼，「師父你也知道的，我在那邊是真的有事情要做。我不是不想回來看你，我是沒有能力回來看你......」

尹安村趕緊堵住了這個臭小子的嘴。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不回來看我的就行了。我知道你確實有了一顆想回來看我的心好了吧，好了吧？」

「別說這麼垂頭喪氣的話——你可是要幹大事兒的人，對吧？臭小子！」

「你師父我這裡什麼東西都沒有，你就不要心心念念的了。」尹安村罵罵咧咧的，「這次回來空著手回來，卻要帶走我這裡好多東西！說吧，這一次又是想要什麼東西？」

鹿無抱了抱他的好師父，「師父，我會多回來陪你的。這一次......之後。」

尹安村驀然回頭，盯著他，「你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