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溫瑜的演講順利結束。

雖然他非常緊張，回答台下聽眾的問題時，說話都有些可疑的卡頓，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有真才實學，或是那種搶奪手下研究員科研成果給自己堆資歷的爛人，但是在眾人的種種懷疑中，他還是完美解答了聽眾的疑問，並且用手機里保存的一段實驗視頻為證，向大家展示了自己研究項目的科研成果。

等交流會正式落幕，之後是自由交流的時間。

這場由天宮企業主辦，由天宮實驗室的項目負責人擔任主講人的交流會，選址當然也在天宮企業名下的酒店。

五星級的國際連鎖酒店，曾經烹飪國宴退下來的老廚師，當日採購的最新鮮食材，專業一流培訓的服務員，這樣的配置能帶來的體驗可不只是五星級這個標準那麼簡單。

就算是眼中只有材料和研究的荀漠，都被天宮酒店廚師的手藝養刁了胃口，他剛結束全程精力集中的學術報告演講，腦力的消耗會同時反饋到身體的飢餓上，他這會兒也不急著跟同行後輩談工作，拉著相熟的朋友到了宴會餐廳，讓後廚上一份老樣子套餐。

科研人員們穿著簡單廉價的衣服，穿梭在擺設和風格都奢侈輝煌的宴會餐廳里，幾個人聚到一起小聲談論著什麼。

要不是他們的吃相和禮儀都沒有過分端莊，看起來倒是有幾分上流社會的意思。

再仔細靠近一聽，這些人交談的話題可不是富太太之間的八卦閑聊，而是如何導入使用新演算法，就完全不像是應該出現在這個場合的話題。

「還是老郭的手藝好啊，不愧是做過國宴的打出。」荀漠嗦完第二碗面，老先生老當益壯，尚能飯矣，用腦過度之後吃的飯量能跟發育期的精神小伙一比。

他抽出紙巾擦擦嘴，這才代表自己結束進食了。

望瞭望四周，沒看到自己想找的人，拉住旁邊端著托盤走過的服務員，他問道：「有沒有看到穆溫瑜？」

怕沒注意到參會者胸前都會佩戴的名牌，荀漠又補充道：「長得很清秀，穿白色風衣，身邊跟著酷哥的那個。」

服務員回憶著在餐廳里見過的人，很快就將酷哥尾隨的特徵對應上，「那兩位先生不在餐廳里，十分鐘前我在會議廳旁邊的花園裡見過他們。」

「好的，謝謝。」荀漠放走服務員，摸著下巴思索道：「這午飯時間，兩個人怎麼會跑去花園裡待著呢。」

他叫上剛放下海碗的朋友，一起前往露天花園。

穆溫瑜緊緊跟在姚銳澤身後，被姚銳澤牽著手，擠在人流中出了會議廳，好險沒被擁擠的人群衝散。

剛才的演講，穆溫瑜的話語用詞都很幹巴巴，可架不住他的演講內容其實很豐富，分享出來的信息，比一些有好多年研究經驗的老字型大小實驗室這些年得出的成果都要多，別說熱愛沉迷科研的科研狂人，就是蒙羊實驗室負責人那樣的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有多大的科研價值。

中年男人捕捉到穆溫瑜和姚銳澤一左一右混在人群里的背影，只一眨眼就找不到人了，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通訊錄里的某個電話，找了個偏僻沒人注意的角落，小聲地跟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幾句。

然後他收起手機，看著手中小冊子負責人那一行的名字，眼中透出陰毒。

可惜這人已經是項目組的領頭人了，沒辦法把人挖過來當下屬，既然得不到，那就只好毀掉了，這都要怪你出現得不合時宜，也怨不得我要故意針對你了。

中年男子如是想到，心裡盤算著，等W大的腦機介面研究室被搞垮了，他要怎麼幹凈地搶奪接手它的遺產。

他還就不信這些科研成果都有穆溫瑜參與的份了，這樣的年輕人哪有什麼真實力搞科研，要是真有實力，早就該被TOP2大學破例招聘或被國家級別的研究院招走了，哪還會混在腦機介面這個短時間得不到成果，一看就沒有什麼前途希望的研究領域，出版的那套書肯定也是花大價錢雇圈子裡大牛代寫的，燈塔國都排不出來的知識體系，怎麼可能是他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獨自做出來的。

「不就是拼關係，我倒要看看是你背後的學閥厲害，還是我背靠的蒙羊企業更厲害。」中年男子摔下熄滅的煙頭，抬腳將煙頭在鞋底反覆碾壓，看煙頭被碾得只剩碎屑了，這才泄氣地走出角落，臉上又擺出禮貌的商業笑容，笑盈盈地跟業內大牛拉關係。

系統旁觀了一出喜劇，提醒道：【宿主，我已經入侵了這個樓梯口的攝像頭，這段監控錄像已經在你的郵箱里備份好了，我們要不要……？】

姚銳澤冷笑，什麼蠢貨都敢把壞主意打到他頭上了，「先不著急，監控錄像的備份都保存好，還有錄音和加密保存，你多收集一些有關蒙羊企業的新聞，還有蒙羊企業的股票情勢，等豬養肥了，我們再殺也不遲。」

而且這樣能分得的豬肉更多，比直接宰殺乳豬更劃算。

系統被兩份證據都上了安全鎖放進自己資料庫的密碼箱里，看著搭檔臉上的笑容，數據小尾巴顫了顫。

每次宿主露出這個笑容，就意味著有人要倒霉了，上一次是李威，這一次就是中年男子，他惹上大禍了，可能還是株連企業公司的大災禍。

並不知道自己被算計的穆溫瑜還蹲在花壇邊，小心地伸出手，觸碰停留在花瓣上的蝴蝶的翅膀。

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悄悄地假裝自己跟姚銳澤的關係還沒疏遠，一邊看花逗蝴蝶，一邊偷看姚銳澤。

【他一直在看你。】系統陳述事實。

姚銳澤靠在長椅上眯眼曬太陽，「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啊，我是閉了眼，又不是第六感封鎖了，他那眼神連遮掩都懶得遮掩，我要是察覺不到，也白當快穿總局的優秀員工了。」

系統放了一段吹口哨，【真是搞不懂你們兩個，要斷不斷的，早日說請拉開距離，不要維持這種不明不白的關係啦。】

「不明不白這個成語是給你這麼用的嗎，你是不是要更新成語詞庫了？」姚銳澤嘲諷，「我看你這系統都連續運作好多年了，要不重裝一下讓你休息後迎來新生。」

真正意義上的新生，把資料庫清除並重裝程式，就相當於抹殺了原系統的人格。

【行行行，我不說話了，反正你心裡得有數，現在是我幫你瞞著，要是哪天總局派了監督員下來，瞧見記錄了你們兩個這種古怪的相處方式，你肯定少不了處分。】

姚銳澤剛要回話，他忽然睜開眼坐直，扭頭看向跨過花園大門的兩個老人。

見是荀漠和另一位老科研，他放下警惕，朝花園深處喊了一聲：「穆溫瑜，有人找你。」

正在偷看發獃的穆溫瑜被驚醒，以為自己偷看被點破了，驚慌片刻後又反應過來，是有人找自己，便急得胡亂拍拍沾到葉片的褲腿，站起來小跑到姚銳澤身邊，看到來找自己的兩位老人，更是緊張地揉搓折磨衣角。

荀漠瞥到他捏衣角的小動作，頓時笑道：「緊張什麼，我跟老張又不是吃小孩的妖怪，再說了，你這個年齡，也不是怕被妖怪吃掉的小孩了。」

有了這個玩笑話的打圓場，尷尬的氣氛很快緩過來。

穆溫瑜問道：「您怎麼來找我了？」

他還想著，等別人都吃過飯，宴會餐廳里逗留的人少了，他再找荀漠老先生請教小本本上積攢的問題，沒想到他還沒動身，正主就親自找上來了。

荀漠和朋友老張對視，「是想多了解一下你們研發的新演算法。」

「嗯，我演講時要縮短時長，有些細節沒有講清楚。」穆溫瑜說道，私下在自己擅長的科研領域，他跟水準相當的同行還是談得來，無論是請教問題，還是反被請教，他都能很快回到自信任職的狀態。

荀漠點頭，「怪不得有些連接不上，果然是還簡略了一些細節。」

老張已經拉住穆溫瑜，開始提問自己的十萬個為什麼。

「這一節代碼跟原本使用的演算法是衝突的吧，你們是把原先的現成代碼全刪了，換上了新演算法重新書寫，才實驗成功的。」老張一個外行人也說得頭頭是道，「我之前到利特實驗室參觀，他們用也是老演算法，使用起來故障頻出，老演算法確實沒法承擔腦機介面的信息處理量和處理速度，看來計算機界也要迎來大改變咯。」

「新演算法只是在腦機介面的應用效率更高，其他設備還是建議使用老演算法，不然會出現版本不兼容的情況。」

老張跟穆溫瑜各搬出證據和數據論證自己的觀點，荀漠聽得連連稱讚，但又不好打斷他們的對話，只得安靜旁聽。

科研水準達標，知識基礎紮實，性格不軟不硬，有獨立的思維……這完美符合他的考察標準。

聽過穆溫瑜的幾段精彩辯論，他心道果然沒看錯人，要做的事情穩妥了。

等兩人都停止爭辯，荀漠才開口說明來意：「小穆啊，其實我邀請你來參加交流會，是想親自考察一下你，現在你透過考察了，我就告訴你個大消息。」

「華夏國跟燈塔國的科技競爭也持續了好多年，腦機介面也是競爭很激烈的一個領域，上面決定給我們發點補助，這個補助也不是錢——當然，你要是缺錢也可以跟上面申請——這個補助有點特殊，是知識類補助，國家研究院也有研究腦機介面的，院里的專家想跟我們民間研究組織拉個合作小組，大家一起互相學習交流，儘快把技術研究出來的。」

「也不是要你白白把科研成果分享出來，我們都有條規，先註冊專利，再組內分享，平時遇到難題也可以大家一起解決。」

說了一堆，荀漠最後問：「你接不接受這個邀請？」

這種有利無弊的好事，豈有拒絕的道理。

穆溫瑜眼睛一亮，當即毫不猶豫道：「我接受！」

被完全忽視的姚銳澤跟著系統播放的音樂，也吹起了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