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了？」姚銳澤坐回座位，順手把穆溫瑜帶來的資料文件接過放到自己大腿上，拉下袖子將手臂肌肉遮住。

好一派西裝暴徒。

穆溫瑜往台上看了一眼，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上了台，正在工作人員的協助下調試話筒，他正過臉收回視線，回答道：「還沒，但是快了。」

穆溫瑜幾次悄悄斜眼瞥他，在他奇怪的眼神下，抬手重新給他繫緊領結。

姚銳澤低眼，穆溫瑜垂著眼簾，讓他看不見對方的眼睛，只見修長的手指在自己胸襟前拉著領帶，靈活地打了個強迫症的完美對稱領結，對方呼出的氣息噴打在脖子露出的那一小片肌膚上，令他心中彷彿被羽毛輕輕撓了撓，有些心癢。

【你可拉倒吧，你下賤，你就是饞他身子！】系統尖叫大喊，它已經看透姚銳澤這個狗男人了。

什麼叫教科書級別的彆扭傲嬌，這就是，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倒是很誠實，一整個口是心非。

姚銳澤拍了一下系統的數據小尾巴，「天天咋咋呼呼的，還造謠，我這是跟他禮尚往來，我陪他來壯膽，當保鏢保護他的人身安全，他給我整理一下領帶，也合情合理吧。」

被掐住後門死穴，系統渾身數據都抖了抖，資料庫震出一串字元，【你看看你跟穆溫瑜的距離，你是怎麼厚著臉皮說這叫禮尚往來的，你要是不喜歡他，就跟他保持距離，不要給他半點希望。】

【雖然這樣殘忍了點，但是對你們都好，不然你就是吊著他，不喜歡還不注意距離，妥妥的渣男行為。】

一人一統說話間，穆溫瑜已經系好了領結，慌張害羞地偏過頭，避開姚銳澤的視線。

姚銳澤看著他微紅的側臉，表面正經，私下卻跟系統說：「可是他這樣真的很可愛啊。」

系統大驚失字元，【圖窮匕見了！你果然對穆溫瑜另有預謀，我就知道你這個狗男人不懷好意！我這就寫報告檢舉你！】

姚銳澤卻道：「你也覺得他很可愛吧，我以後要在大豪宅里養一隻像他這樣的貓貓。」

【……】系統無奈，【這就是你給我定製貓型機械外觀的理由嗎？】

姚銳澤反而詫異：「難道你才知道我的屬性嗎？」

一人一統搭檔對視，都察覺出彼此眼中的無奈，原來搭檔多年，我們這對金牌搭檔一點都不夠了解對方嗎。

系統惡狠狠道：【哇，你這狗男人果然是見色忘義，有了貓貓就拋棄老搭檔，抱著貓貓去搞人shou過一輩子吧！】　　

姚銳澤隨著它的話不禁生出了幻想，為那美妙的幻想未來感到開心，跟貓咪過一輩子，竟還有這等好事？！

他和系統的腦內交流說得正起勁，表面上仍是坐著看台上演講的模樣，穆溫瑜原先還以為他是真的在認真聽學術報告，等荀漠要求場下的人跟著一起做動作測試採集器靈敏度的時候，他還肅然著表情一動不動，穆溫瑜才看出來他是在發獃走神。

穆溫瑜也有些愣住，心想，不愧是姚先生，連發獃的樣子都裝得比別人更認真

如果系統探知到穆溫瑜此刻的心聲，一定會為其感到，怒而不爭悲其天真。

天真的傻娃啊，怎麼就弔死在姚銳澤這棵歪脖子樹上了呢！

荀漠的學術報告分享內容不多，大概在台上對著話筒說了一個多小時，用現場準備的簡陋設備做原理演示，再回答了下方同行們的問題，就宣布自己的分享環節結束了。

其實他分享的內容只有一項，畢竟腦機介面也不可能是隨隨便便就有進展的。

這項技術是新時代提出的多學科交叉項目，是科學家首次將這些學科融合在一起，全世界只有利特實驗室勉強在這個領域領跑，說到底大家都是在黑暗裡探索前路，沒有前人的經驗，他們每一個科研進展都是人類在新科技領域邁向前的一步。

荀漠分享的內容，與生物材料有關，他所領導的天宮實驗室創造了一種新的生物材料，這種新材料的穩定性更強，導電的過程損耗也減少了百分之二，能夠減少腦電波在傳輸中的損耗丟失，讓程式能接受更完整的腦電波，分析出正確性更高的指令。

「別小看這百分之二的減損耗，哪怕只是減少百分之零點一，那也是科研界的盛事，這意味著材料學的又一大進步和創新，等荀漠老先生對外公布自己持有這項專利，那些電器公司甚至國家電網局都會聯繫合作。」

一種專門為某項研究而研發出來的材料，它絕對與專項研究匹配，但作用絕不僅限於單一方向，只要利用好特性，材料還能在意想不到的領域發揮奇效。

穆溫瑜聽見後面的人跟同伴小聲說話的聲音，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身為生物醫學工程的研究者，他曾經為了研發納米醫療機器人，也深入學習過材料學，甚至專門為納米機器人合成了一種新材料。

那種新材料不僅被運用在納米機器人的製造上，渣男竹馬還偷了他的實驗記錄，搶注新材料的專利，將新材料專利賣給僱主公司，那家公司用新材料還研發出了新式藥劑，借著新式藥劑在國際上站穩老大地位，渣男竹馬也藉此獲得了天價專利費，反倒是他這位材料發明者沒拿到一分錢，窮困潦倒到絕望自殺。

穆溫瑜越想越氣，默默攥緊放在腹前的手，擰著衣服布料，整個人低沉得頹了下來。

他的前半生也太失敗了。

「放鬆。」

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握住了穆溫瑜的手，他抬頭看過去，就見姚銳澤蹙著眉，板著臉嚴肅地看著自己。

姚銳澤拉開他的拳頭，四指按在手心，說道：「現在是開會時間，不要胡思亂想，好不容易收到邀請，別浪費了這個學習的好機會。」

西裝配上嚴肅的表情和語氣，令姚銳澤乍一看還挺人模狗樣的，再加上穆溫瑜對他的超厚濾鏡，一下就鎮住了穆溫瑜。

以為他是不喜自己，穆溫瑜連忙低下頭就要認錯。

卻被姚銳澤兩指抵上額頭，止住了他要認錯的動作，頗為無奈地說：「你不要總是想那麼多，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別想讓自己不開心的事，其實我也沒那麼可怕的，對吧？」

穆溫瑜與姚銳澤對視，不等他做出回應，就察覺到周圍人紛紛投來的目光。

台上站了許久的荀漠握拳抵在嘴邊咳了咳，將他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善意地笑道：「兩位小友說完悄悄話了嗎？談什麼這麼入迷呢，我都叫了好幾聲了。」

穆溫瑜這才注意到台上的大熒幕顯示著自己的名字，隨機演講環節竟然抽到他了。

這下他就犯了難，因為沒想到會成為這百分之一的幸運兒，他根本沒準備演講稿和演示PPT，唯一帶的資料文件還全都只記錄了研究室其他成員的課題，他前來這一趟只是單純想向業內前輩們請教一些問題，並沒有打算演講。

而且還是站在台上，面對台下這麼多人，光是想想他就覺得眼前發黑。

「我還是……」算了吧。

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姚銳澤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冊子塞到他手裡，對他豎起大拇指，「材料我都幫你列印好了，別緊張，實在害怕就看著我，把我當成你唯一的聽眾，當其他人都不存在，這隻是你面對我一個人的演講報告。」

穆溫瑜還想拒絕，但是他看著姚銳澤的笑容，還有其他人的目光，還想起了之前聽到旁人狀似無意的諷刺，他咬咬牙，英勇赴義般地站起來，在諸多目光注視中登上了演講台。

站在高處，他更能將台下的場面一覽無餘，連台下的人交頭接耳的動作都看得清清楚楚，還能聽到他們的交流聲被牆體反彈在耳邊響起。

「這個年輕人是誰啊？是個生面孔，以前都沒見過，難道是剛入行的新人？」

「熒幕上不都抽中他的名字了嗎，我查了一下，他雖然年輕，但是也出過好多論文了，之前西瓜子出版社出的那套教科書，就是整理了他的論文，歸納亓的系統知識體系。」

「原來那套書的作者就是他呀！竟然真的是個年輕人，我還以為西瓜子出版社的主編是說笑的，這才是年輕有為啊，這樣的人加入到我們這個研究領域，帶來的競爭壓力也太大了。」

「別著急下定論，他這不還沒開始演講呢，生物醫學工程跟腦機介面是沾邊，但也不是同一個專業方向的，說不定他也是才入行，不太懂的。」

類似充滿質疑的話語傳進穆溫瑜耳中，他頭腦混混地站在演講台後，翻開了姚銳澤塞給自己的小冊子，張開嘴卻什麼都沒說，就又閉上嘴，獃獃站了一會兒也沒說出話。

台下眾人的質疑聲愈發大聲，坐在前排的荀漠也緊著眉，不知是不滿穆溫瑜的表現，還是不滿別人的嘴碎言論。

「叮咚。」

手機提示音打斷了穆溫瑜的發獃。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手機熒幕，亮起來的鎖屏壁紙上顯示著來自姚銳澤的簡訊消息。

——姚先生：看著我。

他看向台下座位，一眼就找到了姚銳澤，即使在坐滿的會客廳的一片黑壓壓腦袋裡，姚銳澤也是最帥氣的那顆腦袋。

那種並不溫柔的眼神和囂張的表情卻給了他勇氣。

穆溫瑜深吸一口氣，組織語言說道：「我要分享的課題是……」

台下。

姚銳澤彎起嘴角，讓系統開啟錄影功能，將穆溫瑜的演講錄下來，給他的第一次獨立勇敢留個紀念。

【嘴上說得那麼好聽，還不是想著事後看視頻吸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