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銳澤拉了一下領帶，覺得被領帶勒得慌，他還是很不習慣穿太正式太緊束的衣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還要規範交談的措辭，對他來說非常限制自由。

不如穿著大花褲衩在辦公室里睡懶覺。

他心裡腹誹，面上帶著禮貌的笑容，走在穆溫瑜身邊，當一個沉默的同行者。

穆溫瑜幾次偷看他，小聲道：「你要是覺得無聊，就先去休息室坐會兒吧，我一個人，也行的。」

「馬上要開場了。」姚銳澤手插褲兜，雖然是很隨意的姿勢，在他做起來卻有有一種風範。

硬要說的話，可能就是臉好看，顏值實在能打，才經得住他自己的糟蹋，但凡換個顏值不達標的人這麼做，都像猥瑣男，是要被保安架著胳膊清出場地的。

他依著牆靠站，觀察著大廳內進出的人，按照提前收集過的情報，將部分很有特色的人跟名字對上。

雖說華夏國內搞腦機介面方向的科研人員很少，但這個很少，是基於人數佔比來說的，華夏國在職的研究員有那麼多，僅僅是佔比較小的一部分，按人數來算也不少，起碼能夠坐滿一個會議廳。

腦機介面是目前前沿科技大趨勢之一，不管是懷著愛國夢，還是單純熱愛科研，或者只是把科研當作謀利的手段，擠在這個行業里強一碗飯的人可不少。

剛入門但是沒處成果的年輕人大多安排坐在後排座位，年長一些在行業里混得久的中老年人坐在前排，乍一看還挺有資歷門檻內味，卻又有個特殊的穆溫瑜被安排坐在中間比較靠前的位置，跟周圍一片的中年人對比，就顯得格外年輕。

姚銳澤看到每個參會者的座位椅子上都放了一本小冊子，冊子里就是荀漠今天要分享的內容簡介，也有一些人自帶了小冊子，裡面印了自己的科研成果，與別人交換小冊子互相分享，他再對比了前面的中老年人和後面的年輕人，果然年輕人沒幾個拿得出小冊子的。

在學術交流會上，拿不出成果分享，其實也是很窘迫的經歷，但他們沒覺得多丟臉，畢竟這就是他們來參加交流會的任務，向業內前輩多學習經驗。

他重重扣了一下手機熒幕，「聯繫附近距離最近的列印店，把我整理的文件列印成小冊子，送到前台存放，我一會兒親自去取。」

【別人都有的東西，穆崽也必須有，絕不能氣勢輸人！】系統打出數碼橫幅，搜索到最近的列印店，發送文件和印刷要求，特別叮囑列印店要做好保密，這些可都是穆溫瑜的科研成果，他自己拿出來分享是一回事，被泄露出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姚銳澤看會議廳的座位差不多坐滿了，看過廳內來客的面孔，又興緻缺缺地轉移視線。

在這一廳的研究員里，穆溫瑜無疑是看著最年輕，也最好看的那個。

放在姚銳澤眼裡，穆溫瑜這樣的是青年才俊，但放在某些眼裡，穆溫瑜就是壞了圈子的規矩，該適當壓壓年輕人志氣。

這些心存惡意的人看穆溫瑜的眼神也帶著惡意，姚銳澤敏銳地察覺到了幾道惡意目光，他同樣看過去，將這幾個人的面孔記下來。

他閉眼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我去一趟衛生間。」

穆溫瑜點頭，目送他離座走出會議廳，將自己準備的文件放到空出來的座位上，心裡想著研究項目正在卡住的困難，希望今天在交流會聽了其他同行的經驗，能找到解決方案。

等姚銳澤離開了一段時間，終於有人壯著膽走過來，見穆溫瑜兩側的座位都放了佔座的東西，只好厚臉皮站著跟穆溫瑜搭話。

「這位年輕人，你有點面生，是哪個實驗室的？」穿著嶄新西裝的中年男子問道。

穆溫瑜看著陌生面孔，沒在國內有知名度的科研人員里對上這張臉，藏著疑惑有些猶豫地回答道：「我是W大研究室的代表人穆溫瑜，請問您是？」

W大研究室，看著生面孔，原來就是傳聞中的那個人。中年男子心中有了謀算，端著架子擺出一副難掩高傲的嘴臉，自我介紹說：「我是蒙羊實驗室的主任。」

連名字都沒說，就算穆溫瑜再遲鈍，也察覺出了中年男子的傲慢，他被人看不起了。

但蒙羊實驗室在華夏國內都排不上什麼名號，也沒有什麼成果，在國內這個科研小圈子裡都激不起水花，看這位主任外露的年紀，想來又是一個靠資歷上崗的濫竽。

穆溫瑜暗暗在給中年男子蓋了廢物章，只點點頭示意聽到了，並沒過多的表示，也沒有主動挑起話題。

見他不想理自己，中年男子尷尬之餘又很憤怒，心想不過是區區一個小研究室的負責人，還掛靠在W大這種沒什麼龍頭科研領域的學校下，自己背後可是有蒙羊企業的資金支持和背景，他有什麼資格看不起自己。

這會兒他已經全然忘記了，到底是誰先挑事找麻煩的。

「聽說是荀漠老先生給你親自寫了邀請函，你一定是他很看好的後輩吧，今天帶了什麼想要和大家分享？」中年男子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他可是聽說荀漠親手寫邀請函後，就對穆溫瑜生出了警惕和敵意。

若是他們這些濫竽湊到一塊互相商業吹捧也罷，這些場面話也就說說而已，轉了身誰都不信，但那可是領域領頭人荀漠，這位老先生為人最是正直，雖然也會說些體面話給他們留點面子，可誰都知道荀漠沒把他們當回事，這麼多年下來，被荀漠主動聯繫的人可不少，那些收到荀漠看中的人，後來都以自己獲得的成就證實了荀漠的看人眼光。

所以在穆溫瑜不知情的情況下，他早就成為這些資歷老人的眼中釘了。

穆溫瑜老實地說道：「我們研究室開發了一套適用的新演算法，相關論文已經過審登刊了，就刊登在《BAES》上，如果您看興趣可以訂閱電子版期刊。」

「那小冊子印了沒？我先看個大概，計算機不是我的長項，論文可能理解起來有些困難。」中年男子作勢看了看穆溫瑜周圍，沒找到顯眼的小冊子，「喲，沒印啊，那PPT準備了嗎？」

後面這句話沒掩飾好情緒，穆溫瑜都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嘲笑鄙夷，微微蹙眉道：「也沒有準備，我並沒有上台的打算。」

中年男子癟癟嘴，「怎麼什麼都沒準備啊，你那篇算fa論文可是在圈子裡都傳遍了，竟然不準備跟大家分享，該不會是要藏私吧。」

藏私在科研圈子裡並不少見，為了提防競爭對手剽竊創意搶注專利，大多數科研組織都會強制要求成員簽保密協議，將最新科研進度瞞好，等專利註冊好，進入下一步研究時才會公布所謂的最新進度，以此來迷惑競爭對手。

但是華夏國的科研圈子環境有些畸形，藏私對於某些人來說可是大忌，他們雖然自己琢磨不出科研成果，卻更怕別人藏著掖著不跟他們分享，倒不是擔心自己過得不好，就是見不得別人過得好，一旦圈子裡誰被爆出來藏私，他們就可以站在道德高處譴責藏私的人。

話術都是固定的。

「都是一個國家的人，我們搞科研就是為了提升華夏國的國際地位，不讓那些洋人看不起我們，誰說華夏國就出不了本土的科學家，既然是為公的事情，你怎麼能自私藏著東西，應該分享出來幫助大家一起進步才對。」

「特斯拉、居里夫人、倫琴這些大科學家可都沒有申請專利，把他們的發明公之於眾，現在有多少人是受益於交流電和X光拍片，他們就損失了多少專利收入，作為華夏國的公民，社會zhuyi的建設者之一，難道你不應該向他們學習嗎？而且只是讓你跟我們分享一下，並不妨礙你去申請專利，我們只是研究用，不會拿來盈利的。」

華夏國內很多科研人員就是因此被竊取了專利權，或者被道德綁架逼走出國。

這種行為非常可恨，大家都知道，但是在資歷壓人的華夏國科研圈子裡，誰也不敢站出來反對，他們都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針對的人。

中年男子就是要誘導穆溫瑜說出類似的話，然後給他扣上藏私的大帽子，逼迫他無償公布自己的科研成果。

「小穆啊，藏私可不好，大家都是為了振興華夏國的科技，一家人不要鬧得不愉快。」

中年男子陰毒地心想，荀漠老先生再看中又有什麼用，只要爆出了輿論污點，就能讓他在荀漠眼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搞臭他的名聲，提前把這個有力的競爭對手刷下去。

至於全是濫竽充起來的蒙羊實驗室究竟配不配跟W大研究室相提並論，還稱作競爭對手，這種殘忍的現實早就被他拋在腦後了。

豈料穆溫瑜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驚訝地看著中年男子，反問道：「您不會根本沒看科研簡訊吧？」

「我們研發的新演算法雖然註冊了專利，但是不向使用者收取專利費用，如果您真的對這個課題感興趣，只需要訂閱《BAES》的期刊，我們在論文上寫得很詳細，這項技術是可以投入使用的。」

周圍聽了許久的人沒忍住笑出聲，他們其實都知道穆溫瑜這位被荀漠老先生親自邀請的小天才，也拜讀過那篇嶄新思路的論文，演算法專利不收費的事情也都了解，一直憋著沒提醒中年男子，就是先想看他鬧笑話。

蒙羊的名聲就很臭，中年男子用這種道德綁架逼走了很多人，他們早就看不慣他的作態了。

「說什麼呢，誰藏私不愛國了，讓我也聽聽。」

姚銳澤剛從走廊吹風回來，一進門就聽到中年男子的道德譴責，當即從後面拍拍中年男子的肩膀，在對方轉頭看過來時，假裝自然地挽起袖子，不經意地露出梆硬的手臂肌肉。

他這種黑帶八段、武學奇才、每天堅持健身的meng男，一身肌肉可不是蛋白質粉堆出來的虛貨，而是真的能一拳錘一打廢物。

就算穿著合身的西裝，看起來也不像體面人，反倒像是道上才洗白退下來的保鏢。

光是站在旁邊，就給穆溫瑜帶來了滿滿的安全感。

「沒有，都是誤會，是我一開始沒搞清楚情況，誤會錯怪了小……穆先生。」中年男子訕訕地說道。

他黑著臉溜走，坐回靠後排的位置，怨怨地盯著穆溫瑜的後腦勺，又在姚銳澤的眼神中慫慫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