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你來啦？」一個頭髮梳得很整齊、看上去有五十歲的女人從正房裡走出來，對石陽慈祥地微笑，轉眼又看向我，同樣微笑地對我說：「你一定就是小江的朋友，對吧？」

我有些手足無措。每一次遇到陌生人，我都會有些不知所措。石陽跟我介紹說：「南方，她是蘭姨。」

「蘭姨，他就是我昨天晚上在電話里跟你說過的南方。」

我局促地喊道：「蘭姨。」

蘭姨似乎是看出我的不安，笑著說：「我給你們切了水果，我去給你們端來。」

她笑著轉身。待她走遠，我瞪了石陽一眼，說：「你怎麼沒有早點告訴我還有人在這兒。」

石陽有些涎皮賴臉地說：「我忘了。」

他知道，如果他說了，我肯定就不會答應過來了。我的交際圈一直非常小，甚至可以說沒有。出版方，零星說得上話的同學，以及馬上要去工作的雜誌社，除此之外，再沒有新的圈子。這些話我對石陽說過，他想必記在心裡，憑他的聰明，一定可以推斷出我的性格。

「蘭姨是我小時候帶我長大的保姆。」石陽忽然正色說：「我媽生我的時候大出血，走得早。我爸忙於工作，一直沒有時間照顧我。從小就是蘭姨陪我，照顧我。我跟她很親，一直把她當媽媽一樣看待。」

「她為什麼住在這裡？」我問。

石陽說：「蘭姨老家沒人，她小時候被拐賣給一處偏遠農村人家做童養媳，只是還未成親那家人就出了意外死去了。蘭姨從農村出來做工，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小時候住在哪裡，家裡又有誰，父母的聯繫方式也不知道，所以一直留在江平，自己養活自己。後來到我家當保姆。現在她退休也無處可去，我便想，這棟房子留著給她養老也好。」

我心裡面聽得難過。蘭姨一生被短短濃縮在這幾十字中，說起來雲淡風輕，但幾十年的歲月不是說過去就過去的。我想起她剛才那份溫柔又安靜的笑容，一點兒也不見命運帶給她的磨難與戾氣，心裡懊悔自己剛才的局促。

「你們一直站著做什麼？」蘭姨端著一個盤子走出來。盤子是搪瓷的，很大，一邊放著切好的各種水果，一邊放著各種零嘴兒。她笑著說：「椅子亭子我都抹過了，不沾灰。」

石陽說：「蘭姨，麻煩你了。」

「麻煩什麼。」蘭姨擺擺手，說：「那你們先玩，我去廚房準備中飯。」

接下來的時間，石陽陪著我在這個宅子里逛了一遍，我越看越喜歡，說：「真想在這個房子里住一陣子。」

「隨時歡迎。」石陽說。

我有些鬱悶地說：「可是我馬上就要去上班了。」

石陽說：「你可以把工作辭了，我養你。」

我聽到他說的話，正色道：「石陽，這種話以後別再說了。我會把它認為你瞧不起我。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出現經濟的聯繫。我也不希望我們之間出現因這些外在因素帶來的不對等關係。」

石陽臉色一頓，點點頭，說：「抱歉，我沒有想到你說的那些。」

我搖頭，「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也是關心我。這是我的問題。」

「你真的很不一樣。」石陽說：「可是大概就是因為你的這些不一樣，我才會這麼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