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5 長眠

我用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才慢慢熟悉雜誌社的工作。隨著八月的過去，我終於完成了《海海》，我的第四本小說。

寫完的那一刻，我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熒幕右下方的時間。上面顯示著04:37的字樣。窗外的天還是漆黑如墨，城市裡燈光寂寥地閃爍。我長長吁出一口氣，心中充滿感慨。當心中持續八個月的故事終於畫上一個句號，這不是技術層面上的完結，而是感情無法繼續下去的寂寥。

我已經整整二十四個小時沒有睡覺。儘管腦海中嗡嗡亂想，眼皮好像眨一下就再也睜不開。但是，腦海中的思緒卻前所未有的清晰。我盯著在昏暗中泛出冷光的熒幕，回想起這些天所發生的種種事情。那個大雨初霽後的下午，再度在我眼前閃現。

我以為我已經不再在乎，但夜深人靜的時候，南風又起。

嚴治平那雙眼睛浮現在我的腦海中。裹挾著回憶，是那樣清亮。我等他，等了這麼多年，他卻一直沒有回來。我抱著死心的態度決定放棄過去，他再度出現，身邊跟著一個明麗的女人，好像猝不及防讓我死心死得幹脆。

我到底是會難過的。

忽然之間我想下樓走走。我穿上衣服鞋子，拿上鑰匙和錢包走下樓去。只是沒有想到，走到樓下，忽然就下起了微微小雨。這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天際一側泛出星星光斑。風從巷口吹進來，清清冷冷，一點兒也不像八月的風。

我沿著福祉灣走了一圈，還太早，除了已經出來搭攤的米粉鋪老闆，見不到別人。

鞋子踩在地面上，腳踏實地的感覺。

雨漸漸大了，我到街道的商店屋檐下躲雨。

等雨漸漸再小了一點，我跑回家，沖一個熱水澡，給主編髮送了一條請假簡訊，然後把《海海》的文檔給林韻的郵箱發送過去，把手機關機，關掉電腦，倒頭睡下。

這一覺睡得舒暢而綿長。

傍晚時分，我醒過來，睜開眼的那一瞬間璀璨夕陽墜入眼中，霎時間眼淚受到刺激落下來。

我掙扎著爬起來，靠到床頭，拿起放在櫃檯上的手機，開了機，瞬間十幾條未接電話擠進來。

石陽。林韻。翁靈那。還有一個陌生號碼。

他們打不通電話，發來簡訊。

石陽說：你在哪兒？為什麼手機關機？晚上我來找你。

林韻說：我看完了，我會好好做，你好好休息，後面的宣傳事項我會跟進。

翁靈那說：今天雜誌社與幾位作家吃飯，你儘快回我電話。

我揉揉腦袋，下床洗漱，待腦袋清醒了一些，才拿起手機回覆簡訊。

我先給翁靈那回過去電話，我說：「總監，抱歉，我今天實在不舒服，不能去了。」

翁靈那似有些惋惜，但沒有勉強，只說：「這是一個認識人的機會，來不來看你自己。」

我笑一笑，說：「謝謝。」

當對方是在真心為你著想的時候，也許你不需要，但務必懷抱感恩。

林韻的簡訊並不需要回覆，我和她之間的默契已經不需要客套與禮貌。我完成了我的工作，修改過三遍。稿子發給她。她知道我的脾氣，輕易不會改動我的稿子。如果實在有問題，會與我商量。接下來，是她與出版社的工作。

最後我打電話給石陽。

石陽的聲音聽上去有一絲著急，接通後不等我說話便問：「你在哪兒？」

我說：「我在家，昨天沒有睡覺，今天睡了一整天。」

他沉默了片刻，說：「我還以為，你要離開我。」

我不知該說什麼。

他又說：「你晚上有時間嗎？我來找你。」

我說：「我沒事。」

「那你等我，我大概三十分鐘之後到。」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