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將軍王，一令號萬軍。

清君鍘，斬昏君，攝政扶新帝，政和而隱退

三萬神兵去無蹤，將軍有令復出山。」

「......將軍有令復出山？」

將軍啊。

尹安村騎著毛驢，馬車裡的少年正在給自己包紮傷口。「所以你就打算就這麼走了，一句話都不給他們留。」

鹿無頭也不抬，便答：「為什麼要留話呢？這世道已經開始亂了，他們哪裡還會注意到我這個廢人。」

尹安村：「怎麼會注意不到，你都去把皇帝殺了。」尹安村完全也不知道鹿無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不僅潛入了皇宮殺了那個昏君，還讓所有人都認為這件事其實是五皇子殿下是所為。但是只有尹安村知道，是這個看起來無害的少年，偽裝成健全的人，去了宮中，殺了那個皇帝。

——所有人都知道鹿無的雙腿殘疾。肯本就沒有辦法站立行走，尹安村都甚至是如此認為的。他甚至都因為鹿無這件事，一直想要為鹿無準備一個能讓他站起來，能夠讓鹿無躲避危機的東西。可誰能知道呢？鹿無居然可以站起來，可以像是一個正常人一樣行走。

哪怕這樣的時間極為短暫。

鹿無在崩裂的一雙小腿上敷上厚厚的藥粉，面無表情地用浸泡了藥水的繃帶一圈又一圈地纏繞上去，一次又一次重複。纏繞到那小腿腫大得不再像是兩條小腿，而像是兩個白色的柱子了。

聽著尹安村的話，他呼出一口氣，像是終於笑笑，「皇帝？我可沒殺了皇帝。」

我只是......引發了皇帝身上的慢性毒，讓他毒發，身體加速崩潰。

「師父不要再說這些話了，我們還沒有到凌海西嗎？」

尹安村轉頭，看著駕著馬車，一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任誰任誰都看不出來是男是女的馬車夫：「......凌海西，還有多久？」

馬車夫悶悶回答，「一炷香之後。」

馬兒奔得歡快，馬車裡的鹿無冷靜地再次吩咐，「你回去了之後，通知他們，便不必再來找我了。看看現在這些局勢，發覺那邊有明主之相，你們就投靠那邊罷......」

駕車之人並不回答。

他（她）把他們送到了凌海西，看著坐著輪椅的人和老人上了船，揮動著手臂，轉身回去。

——他們哪裡還想再投靠誰？

老老實實做一群平民百姓，不好嗎？

這戰亂已經用不著他們平復，也用不著他們去投靠誰。

他（她）走進在戰亂時早已關閉門窗，不做生意的「菱塘家」，一群人站起身，看向那外面，並沒有他們想要看見的人。

一個男人悶悶地坐了回去。

「他不會回來了。」

遲疑著，一個女聲溫吞問了下，「我們也去尋他？」

駕車之人的裝束早已經變成普普通通的店老闆，女人姿態嫵媚靠著櫃檯，笑得風情萬種，卻也像是被丟棄的貓，「尋甚尋？他不會希望我們去找他。」

是啊。

他已經選擇了新的生活，新的世界。

海上起風了。微波粼粼，陽光灑在上面，海面就像破碎了的金色翡翠，讓人情不自禁的產生一種莫名的憐惜。風越來越大，波浪也漸漸變大，一浪追打著一浪。浪花是白色的，似乎是一塊迎風飄舞的綢緞。波浪推著波浪，有的推滾了一陣就沒影了，有的打在岸邊的礁石上，發出「嘩嘩啦啦啪啪」的聲響。

大海不是淑女，而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項羽；大海不是美麗的藍地毯，而是一望無際的流動沙丘。

憤怒，才是大海最真實的一面。

船上的鹿無捏著一張紙條，凝神看著上面字跡清秀的十八個字。「呂璐，字允清。」

「前朝復國起義軍軍師呂震之子。」

『青頭......是呂璐？那我是誰？』

「我是鹿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鹿無咬著牙，淚流出。

難道他和青頭是雙胞胎兄弟？還是什麼真假少爺？亦或者，自己其實只是他們真兒子的一個替身？

......重要嗎？

不重要了。

鹿無推著輪椅，出了甲板，把紙條扔進了海水之中。

他看見海水吞沒了那張紙條，把那張紙條捲走，這才像是徹底放下了什麼，慢慢轉身，推著輪椅，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並不清楚我自己的身世，因為這世上知道我生日的人已經不可能告訴我了。但母親，我始終把你當做我的母親，所以我會把那個男人送下來陪你的。』

『如果你想要，那個允清......也可以送給你。』

浪來了，一排排藍色的波浪，頂著白色的花環，借著風勢，飛快地向船邊涌過來，越來越猛。

鹿無不再等待什麼答案。

他已經做好了決定。

......異國他鄉......

異國風光，也無與在國中有何不同。

只是，有些人的面孔和自己從前看到的不是那麼一樣。

頭髮五顏六色，眼睛也五顏六色。

像是某些畫里的妖怪。

「師父，我們就在此定居吧？」

鹿無拍板決定。

「好吧好吧，你都做好了決定還問我的為什麼？有這個必要嗎？」

老頭子能管得了什麼事，當然只是他的徒弟想住哪裡就住哪裡了。

嗐......

於是鹿無就在這裡住了下來。

這裡的風景很好，習俗也有一些像從前的國家，鹿無還認識了一位賣花的老奶奶。

鹿無還開玩笑地說，想要把她介紹給自己的師父。

尹安村說：「夠了，我對你師娘忠貞不二。」

後來鹿無知曉，阿婆也有著自己的愛人。

鹿無不再提這個事情，學著阿婆種花，也想收穫滿滿的愛意。

偶爾，鹿無能夠收到一些來自國內的消息，那個國家在六七年後就安定了下來。

因為......

雨一驗戰死了。

修剪木槿花的手停頓，鹿無好像失去了什麼，又沒有。

呂震也死了。

鹿無在木槿花下，看到了表白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