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其實季來之很想說，外面那些男男女女，有什麼差別？在他心裡，白則安以外的所有人，都可以統稱為外人。

他的嘴彷彿粘著在一起，他張了張嘴，又覺得不對，猶豫再三，只聽見季來之說道。

「我喜歡師兄，我仰慕師兄。」

白則安先是默了一會，好像在整理情緒，其實季來之的回答也算得上隱晦了，喜歡也分很多種的，即便真的是越界的喜歡，他覺得，或許是少年還未經人事，所以，分不清，只覺得自己對他好，就喜歡了，就像小狗一樣，你給他吃的，摸摸他，他就會跟在你後邊。

「季來之，我疼惜你，作為長輩，疼你。」除此之外，沒別的了。喜歡嗎？肯定是喜歡的，生的好，性格也好，更何況自己創造出來的小孩，白則安的私心都會讓他不得不喜歡，而且在面對這樣有笑有淚有血有肉的季來之，他只會越來越喜歡。

「以後你只要呆在我身邊一日，師兄都會疼你，當成親弟弟一般疼愛。」

季來之的胸腔里，有一隻猛獸在嘶吼，嚼碎了他的心臟，咆哮著流下血淚來，比起否認他的情感和撇清關係，讓他更加難過的，是白則安的話讓他覺得，這個人的一生那麼長時間中，他季來之可能只佔小小的一段兒，或許明年就會走，明年不走，總有一天也會走。

「那我，」控制不住的哽咽，眼眶更紅，卻沒有再任由淚水落下來，小狗近乎倔強的將這句話完整的說出來，「我，我是說如果，如果我一輩子呆在你身邊呢？你會允嗎？」

你會允嗎？我不要你的喜歡了，我只要你口中的疼惜，同情，甚至是可憐，當師弟也好，別的什麼關係也好，我一直一直呆在你身邊，你會，允許嗎？白則安，你會允嗎？

白則安第一次在季來之的臉上看到這種表情，還未病癒，臉色算不上好，要哭不哭的樣子，滿心滿眼的委屈，嘴角，卻討好般的翹起來，一時間，白則安覺得，這樣含著淚的笑，還不如他直接哭出來。

「師兄允你，要是樂意呆在這，多久都可以。」

「謝謝師兄。」季來之笑著低下頭，然後下了床，站起身。

「季來之，你......」

「多謝師兄照顧，我的病，睡一覺起來明一早就好了，明天，我還是你乖巧的師弟。」季來之笑出兩排牙來，少年的眼睛因為盈著淚，而閃閃發光，卻不再是之前那種光彩了。

接下來的日子便滑得很快了，一切好像沒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但是白則安不想再去打破這種好不容易換來的平衡了，他已經將季來之狠狠傷過一次，這就夠了。

「師兄，你說小屁孩為啥要練劍那麼刻苦啊，都跟他說了，這種事情又不能操之過急，他倒也不怕走火入魔。」白鷺秋一手拿著一個果子，邊吃邊同白則安說道。

「月承書不也很用功嗎？也不見得你說他，倒是對季來之就如此上心了。」

「師兄你怎麼避重就輕啊！我對季來之可沒別的想法啊，師兄你可別誤會，我就是單純看他有點魔怔了。」白鷺秋說完，咔嚓又咬了一口果子，好像泄憤似的。

白則安笑了笑，真的不一樣了，他有時候真的懷疑，這是他自己寫的書嗎？季來之不像季來之，白鷺秋也不是那個白鷺秋。

那個一提起季來之就會臉紅的小姑娘就好像從來沒出現過。

「我以為你會喜歡他。」

「誰？」白鷺秋睜大了眼睛，滿臉一副不是吧不是吧，師兄你是不是眼神不好的表情看著白則安，「師兄，你別露出這種表情啊，我要最喜歡，也是最喜歡師兄了！」

少女的心思，一激動就全然吐露出來，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白鷺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當然，紅了臉的，不止白鷺秋一個人，從來沒把白鷺秋往除了妹妹/女兒以外的方向想的白則安，唰一下熟了，就像第一次見到這個可人少女那天一樣。

並不是說中意白鷺秋，只是他實在是不太適應，如果把白鷺秋當家人還好，當女人，白則安這方面的意識才開始遲鈍的敲起了警鐘。

「以後在外人面前可不能這麼說啊，我們秋兒以後是要嫁人的。」

「我知道師兄對我沒有愛戀之情。」白鷺秋的手指甲在果子上摳出一個小小的坑來，她好像很明白，就好似說與自己聽一樣，「師兄，你知道嗎？你連看季來之的眼神，都比看我更溫柔些。」

不等白則安說什麼，白鷺秋接著笑了笑說道：「所以我才和他老打打鬧鬧的，說一點都不嫉妒他，是不可能的，明明是我早一點來到師兄身邊，我同師兄一同長大，怎麼就被一個半倒出來的小屁孩佔了位置？不過，也只是一點點嫉妒，因為我發現......」

說到一半，白鷺秋突然最後咬了一口果子，然後釋懷一般笑起來，話鋒一轉，白鷺秋問：「師兄，你喜歡我嗎？我以前一直覺得，雖然師兄你不說，但是我能看出來你喜歡我的，直到季來之來到這裡，我漸漸覺得我是不是錯了，原來師兄對除我之外的人，也能那麼好。」

「我是喜歡秋兒的。」這句話，是替原來的白則安說的。

「不過，現在也只是對師妹的喜歡。」這句話，是現在的白則安的心裡話。

「我知道了。」

白鷺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往前走，走了一段才回頭，他沖白則安說道：「師兄，以後要給秋兒找個好人家，要和師兄對我一樣好的那種，不然的話，秋兒就賴在雲別，不出嫁了！」

少女俏皮的笑容映入眼簾，白則安的心中那種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總算是散去了幾分，他亦笑著回道：「好，師兄一定。」

白鷺秋大幅度揮揮手，看上去就像是同白則安道別，不過明明不是道別。

白則安的心說道，這是白鷺秋在同原來的白則安道別，那個對所有人都冷冰冰的，卻獨獨喜歡她的白則安，把所有溫柔都給了白鷺秋的白則安，喜歡這個師妹喜歡到甘願讓季來之踏過他的屍體的白則安，那個被自己佔去了身體的白則安。

白鷺秋轉身的那一刻潸然淚下。

白則安明明感覺不到心痛，因為這幅身體現在是他的，可是，他卻沒辦法不愧疚，是他搶走了最愛白鷺秋的白則安吶。

在白鷺秋同他短暫的道別那一刻，這顆心臟，卻狠狠抽痛了一秒，不過也就只是一秒，這是屬於真正白則安的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