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將黑暗戳了一個口子。

大風從黑暗裡吹出來，彷彿捲走了所有的溫度。

還未走到門口，公寓外停著八九輛黑的白的麵包車，媒體像伸長了脖頸的鴨子一樣沖著門口叫喚，閃光燈、攝像機、話筒，在黎白距離家門口幾十米的時候，門外的記者全部都圍了過來，將他圍在一個圈裡。

人挨著人，壓抑，混亂、嘈雜的讓人透不過氣。

讓人想要抓狂。

「請問黎先生，您上次在情色cos大賽上所講的，就是宣揚同性戀愛情自由這個主題嗎，您和唯棠唯先生的戀愛目前進展如何呢？」

「黎先生，您和唯先生真的是情侶嗎？」

」您能回答一下我的問題嗎？」

「黎先生，您下午的視頻在網路上引起很大的反響，視頻是真的還是刻意拍出來的呢？」

「黎先生，貌似唯先生的母親很反對你們在一起，您的父母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黎先生，您的父母知道您和唯先生的戀情嗎？」

「黎先生……」

黎白開始漸漸聽不清周遭的話語，他拚命地想要衝出記者的包圍圈，可是記者一個一個拚命地想要爭奪頭條，在他的身邊嘰嘰喳喳。

「給我滾。」黎白有氣無力。

「黎先生，您說什麼？」旁邊的一個女記者面露欣喜，快要採訪到有價值的信息了。

「我說，給我滾——！！！！」黎白突然朝著記者叫道，「都給我滾！」

所有的記者都驚呆了，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蠻橫無理的人，而黎白的這一行為在攝像機前被清清楚楚地拍了下來。

黎白撞開記者，拿鑰匙開了門，將記者關在門外。

門內，林姨正憤怒至極地訓斥著唯棠，聽到門開動的聲音，林姨忍不住上前，「啪」地一聲，清脆的巴掌生冷地落在黎白的臉上。

「從今以後……從今以後，你別再進入這個門！唯棠也不需要你這樣的表哥！」林姨氣的渾身打顫，聲音也極其不穩定，她憤怒而又絕望地看著黎白，她沒想到，他竟然能和唯棠做出這種事情來，真是，真是引狼入室啊！

唯棠幾步上前，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啞口無言，他看完了網上的視頻，那個原本的黎白，那個讓他感到陌生的黎白，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兩人視線交匯。

冰川世紀般的寒冷。

以及瞬間消失的光線。

唯棠說不出話來，他甚至沒有勇氣去撫摸黎白紅腫的臉龐，他鮮血瀰漫的嘴角，和他冰冷渙散的眸光。

這就是原本的他。

「你都知道了？」黎白多問了一句，他知道這是多餘的，他的所有醜事，唯棠都應該知道了。

唯棠點頭。

「今晚我就要走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黎白的目光十分柔和，久違的溫暖。

「哦。」唯棠料到了，一切，都不會稱心如意。

林姨罵著罵著就忍不住哭了起來，「我白天夜晚在醫院上班，辛辛苦苦是為了什麼？到頭來，竟是這樣的事情，你爸這樣，現如今你也一樣，我以為這輩子不告訴你關於你爸爸的事情，你就不會去學他，沒想到，你還是喜歡上了一個男人，造孽啊，當初懷孕，我還不如投江死了算了，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你卻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爸爸？爸爸原來也是這樣的人麼？唯棠突然間心臟就開始急劇跳動起來，爸爸拋棄了他和媽媽，和另一個男人在媽媽懷孕期間跑了，這一切，這一切，信息量太大了，唯棠有些接受不了。

「媽……媽，對不起，我錯了，你別哭了，別哭了……」唯棠拍著她的後背，一瞬間，覺得自己做了非常對不起媽媽的事情。

「你只要……你只要，發誓以後和他斷了關係，我就還認你這個兒子，如果你不斷，我現在就去死！」林昕抹了抹眼淚，咬著牙哭罵道。

斷了……關係？唯棠有些驚惶地看著黎白，黎白慘白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遮掩的慌亂。

「林姨，我馬上就離開，您不要生氣。」黎白極力平復語氣，「上樓拿了行李，我就走。」

「黎白！」唯棠突然沖著他的背影叫了一聲。

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渴望亦或絕望。

如同快要熄滅的火光，搖搖欲墜。

黎白的腳步在樓梯上停滯了一下，忽然間，他扭頭沖著唯棠笑了一下。

那明亮的、溫暖的、柔和的目光。

轉身以後，目中的光亮，開始漸漸消散掉，一點、一點地幻滅。

收拾行李，手指竟然微微顫抖起來。

冷汗也冒了出來。

忽然間，手裡使不上勁，心情開始慌亂，心臟又再次狂亂地跳動，窒息地讓人無法呼吸。

要走了……這次真的要走了……永遠也無法回來了……要走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如此害怕呢？他還是會難過，可是他無法流淚，他的心慌已經蔓延到全身，他的恐慌遠遠大於他的難過，他的身體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沒事的……沒事的……還會回來的……他又繼續安慰自己，深呼吸，深呼吸，閉上眼睛，他的心臟，加速地跳動。

一刻也不能再這待下去了，他胡亂地合上行李箱，朝著樓下走去，他甚至看都沒看唯棠一眼，三步兩步跑著徑直打開了大門，「砰」的一聲後，屋內沒了動靜。

一瞬間，他似乎覺得心安了，外面的記者紛紛圍堵上來，他抬起眼皮，一輛橘黃色的計程車在路燈下折射出迷離的光亮，車內的人在等著他。

一鼓作氣，他跑到了車前，將行李放在後備箱，記者門再次圍了上來，他打開車門，坐了進來。

閃光燈，攝像機，所有的一切。

他平靜地看了一眼遠處被記者圍得水泄不通的房子，叫了一句。

「開車」

也許……

再也見不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