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白本以為兩人是為了周戚的事而來，林沐給他煙，黎白看了他一眼，接了過去。

「還以為你戒掉了呢！」林沐給他點上。

黎白抽了一口，「找我什麼事，為丫頭？」

「不為小戚，關於楚源，這麼長時間你手機也打不通，找不到你人，楚源也不讓我們找你，這次小戚哭哭啼啼回來，我們才知道你在這。」蘇培顯得有些激動，十指攥緊。

「楚源怎麼了？我手機換號了……」黎白實在是想不出楚源能發生什麼狀況。

「換號？所以，你打算一輩子不和我們這些人見面？幾個月前一聲不響就離開了，你把我們幾個放在眼裡了嗎？這麼多年我們陪著你，你看都不看一眼嗎！」

蘇培忍不住站了起來，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麼多年，黎白到底把他們幾個當做是什麼樣的人，就可以這麼隨意地拋棄。

黎白不知道如何解釋，「我也沒考慮到你們會生氣……楚源怎麼了？」

「楚源……」一提到楚源，蘇培更是想要對黎白髮火，他甚至用拳頭錘了一下桌子，林沐卻將他拉坐下來。

「蘇培你別說話了，來這又不是吵架的！」林沐按住他的肩膀，「楚源，因為你，現在還在住院呢，直腸破裂！」

「直腸破裂？」黎白的眼睛突然出現一絲驚恐，是因為自己把假性|器插進他的身體里？可是當時只是出了點血啊，怎麼會這麼嚴重。

所有的不安與恐懼似乎又重新回到黎白身上，又將他放倒在過去，他的手指微微顫了顫，煙也開始拿不穩，可他還是面色凝重，強裝冷靜地吸了一口，深呼吸吐了出來，試圖緩解緊張不安的情緒。

「我沒想到……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一發不可收拾。」黎白突然抬起頭，睜大了眼睛，他想要說些什麼，他不是故意的，他當時只是覺得好玩，所以就試了試，可是，這些話，這些無聊的借口，只會讓他看起來更加醜陋。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楚源不讓我們告訴你，可是我偏要告訴你，你為了那個叫唯棠的，千里迢迢地過來和他相聚，你和他福祉了！

可是楚源呢？你有考慮過他的感受嗎？考慮過他為你所做的一切嗎！你又把我們放在什麼位置！

這麼多年的交情在你眼裡就一文不值？

楚源現在已經躺在醫院裡好幾個月了，每天靠輸液維持，可是身體狀況卻越來越差，黎白，你以為，你換了個城市，換了個所有人都不認識你的地方，你就能重新開始？

不可能！

過去的，所有糟糕的、不堪的事情都會不斷朝你湧來，即便你想改過自新，即便你想全心全意愛一個人，但是你無法抹殺過去，無法抹去你對身邊人造成的，無法彌補的傷害！

黎白！沒有人比你更加自私！」

蘇培恨不得讓全酒館的人都聽到，都認識到，黎白這樣一個可悲的存在，蘇培的胸腔堆滿了怒火，他需要發泄，他恨不得現在就把黎白揍在地上爬不起來，在黎白眼裡，他們這些人，到底算什麼呢？

黎白還在抽煙，即便他沒發覺到火已經燒到了最底端，眉頭緊縮，臉色十分難看。

「我會回去看他的……」

「會去？」蘇培突然就冷笑了一聲，「黎白，你就這麼不情願嗎？我們沒逼你去看他，也沒有要強迫你的意思，只是覺得你這樣一個人在這個城市心安理得的活著太讓人不爽了！

楚源在那邊痛苦的要命，你卻和別人尋歡作樂，把我們所有人都拋諸腦後，如果我們不來找你，你會不會，從此石沉大海，和我們不再聯繫……」

「砰——」拳頭忽然間就狠命地砸在了桌子上，打斷了蘇培的話，原本平靜抽煙的黎白，突然間就紅了眼睛，咬著牙，露出兇狠而又不耐煩的目光，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對面兩人。

「我說過！我——會——去——看——楚源！別讓我說第二遍！我現在的生活也容不得你們插手，誰要插手，我第一個就打誰！」

嗜血的眼神，粗暴的話語，活脫脫現了原型。

「黎白，這才是原本真真正正的你啊……不管你偽裝的多巧妙，你的真面目總有撕裂的一天，那個叫唯棠的，一定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

可是時間一久，他就會看清楚，看清你的真面目，這才幾個月，你就原形畢露，即便你說你戒了煙，可是你抽的時候還是那麼老練持成！

等到真正的災難一波接一波襲來的時候，恐怕你會繼續嗑藥，繼續逃學、打架、玩男人，你的本性如此，這不叫重蹈覆轍，而是現了原形，到時候，你所愛之人，轉身就會愛上別的人……」

「不許你這麼說！」黎白猛然抓住了林沐的衣領，他的十指，恨不得現在就將眼前這個男人掐死，他咬著牙，青筋暴露，一條接著一條，他的呼吸變得更重。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過來打擾我的生活！為什麼！明明一切可以過去，為什麼要重新出現在我眼前！

我知道，你們就是見不得我好！」黎白猛地將林沐的身子向後推去，撞倒在後面的桌沿上，桌沿撞到了腰部，林沐「啊」地發出一聲慘叫，椅子和椅子間發出刺耳的碰撞聲，周圍人如同鴉雀般散去，只留下星星點點的拿著手機拍照，錄視頻，起鬨著這一切。

蘇培的拳頭終於也一發不可收拾地朝著黎白的臉上揮去，雙方扭打起來，茶杯盤子摔了一地，打的太凶，酒館的工作人員不敢上前拉架，最後報了警。

論打架，黎白實力佔上風，可是，他突然間就停止了反擊，他想著，讓蘇培打，讓所有人的氣都消掉，他不知道這樣繼續混亂還有什麼意義了。

他又開始不糾結於林沐和蘇培之前所說的話語，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一切的恐怖，會隨著真相的到來而解開，即便他在這鬧，也只會讓幾個人的關係更加破裂，他的反擊，毫無意義。

該來的還是會來，如同洪水猛獸，如同彗星撞地球，將，一發不可收拾。

他開始閉上眼睛，身上挨了一拳又一拳，鮮血從鼻孔和嘴角蔓延了出來，他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因為疼痛的尖叫，他的雙手緊握，指甲插到肉里，耳邊也出現了嗡鳴聲，伴隨著蘇培暴躁的狂叫，讓他還手。

還手？黎白在心裡苦笑，事到如今，還手又能證明什麼呢？又能解決什麼呢？狀況越來越糟糕，越來越無法阻擋。

腦袋開始進入無意識的模糊狀態，他想著從前，想著現在，想著他做了五年的美夢，到今天，全部破碎掉。

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不管他偽裝的多好，想洗心革面的有多徹底，都無法將血跡斑斑傷痕纍纍的過去抹幹凈。

過了今天，他不可能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去面對唯棠，他也不可能，和周戚、蘇培、林沐和楚源斷了聯繫。

他知道，當幾個人拳頭相向的時候，羈絆只會加深，無論是仇恨還是痛苦，都在一點一點地築高牆。

他會見到什麼呢？

唯棠的冷漠，楚源的抑鬱，周戚的痛哭，蘇培的憤怒，林沐的恨意，社會的謾罵……

愛怎樣怎樣吧……

恍惚間，一下子，黎白的人生又回到五年前。

他會重蹈覆轍，他會原形畢露，這次事件過後，他又會再次抽煙喝酒逛夜店，逃學打架打架。

這不叫一蹶不振，而是原本的他。

他對唯棠的愛，唯棠對他的愛，即將在顛簸的世道上幻滅。

如果他們分開，唯棠會愛上誰？周衍光？還是誰呢？總之，不會是自己吧……

他的心臟開始隱隱地痛了起來，當蘇培的拳頭狠狠地砸向他的胸口時候，他的上身猛地被力道給震了起來，他突然咳嗽了一聲，睜開眼睛，眸光渙散，空洞、獃滯，就像五年前一樣。

心如死灰。

他所想的，所追求的，都在昨晚的傾盆大雨中逐漸消散。

他的心臟部位，瘋狂地跳動，混亂，而又不安，彷彿跳著跳著，下一秒就走向死亡。

「我……愛……他……」黎白安靜地睜大眼睛說道，世界一瞬間變得寂靜起來，連蘇培的拳頭也停止了揮動，蘇培開始不知所措起來，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黎白這麼認真的表情。

黎白的身體開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眼淚忽然間就瘋狂地地掉落下來，他的胸腔頻繁地換氣，喉嚨里發出的聲音也斷斷續續，顫抖的要命。

「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們……對不起……對不起……過去都是我的錯……我知錯了……不會再犯了……一切都無法……無法挽回了……」

黎白閉著眼睛大聲痛哭起來，他的肩膀開始亂顫，他驚恐地抱住腿，縮在桌子的一角，臉埋在膝蓋上，一切都開始陷入絕境，眼淚拚命地往下流，他開始上氣不接下氣，假如，假如，一切可以重新開始，可以重新來過……

當嚎啕大哭變成了靜默流淚，再到哭不出來，他的身體停止了顫動，他的眼皮沉了下來，清醒一瞬間以後，他又回來了五年前那個，墮落灰暗的少年。

他只是蜷縮著身子，躲在桌子一角發獃，長久地不出聲，眼睛直直地空洞地望著地面。

像是死了一樣。

毫無生氣。

心臟不再猛烈而又痛苦地跳動，血液似乎也停止了流動，胸腔的慌亂感也消失掉了。

他又重新成為一個沒心沒肺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