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準備開學了。

從學校五樓往下看，新一屆的高一生像沙丁魚一樣提著大包小包往教學樓擠。

也不知道學校抽什麼風晚上才開放宿舍區。

「哎陳朧月。看啥呢。」朋友從後面跳上來。

陳朧月回頭，又看了眼那邊的洗手間，兩根手指捏起他的袖子，「又沒洗手往我身上摸。」

「哎呀，不幹不凈吃了沒病。」他伸脖子往下看，同時胡亂在褲子上擦手，「高一來啦。」

「嗯。」

「哎，咱們要換班導了。」

「換誰啊。」

朋友嘴一撇，「我怎麼知道。聽說是男的。」

「你又哪裡來的小道消息？」

「年級助理那邊唄。他們說是咱們學校大學區過來的老師呢，專門來代咱們班導。」

「咱們班這麼大的面子？？」

「好像是咱們班導的學弟～你懂吧。」

陳朧月稍微皺眉，看了他一陣，「不懂。」

「哎呀，人家大學區的，大學老師。被學姐拜託了，專～門，過來高中部給帶咱們班啊。」

「你的腦迴路里塞滿了狗血小說吧。」

「嘖。怎麼說話的陳朧月？真是不解風情。切。」他俯身趴在花基上，搖搖晃晃，「你想好沒有。去哪個大學。」

「……還是想直接升大學區。」

「我也想陪你上～說是高中部大學區，都叫城南，高中部能上去的最多一個班。」

「三四十幾個？」

「那可不是。咱們高中部只能算是區內比較優良的，但是大學區可是雙一流好嗎。」

「試試總歸不會錯的，做個目標。」

「大哥，我說的是我考不起……我最多壓線大學部，小弟只能陪你到這兒了。」

打鈴了。

陳朧月被推著往裡走，「要不你進重點吧？那邊不是教得好麼，發的練習也多。」

「你嫌我懸？」

「大哥啊，比起咱們這狗窩當然選理重啊。」

「我嫌卷子多。煩。」

班裡人都回座位了，但還在吵吵鬧鬧，級長站在門口瞪著才很快安靜下來。

「你們班導不在就不會安靜是嗎！？」

鴉雀無聲。

門外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匆匆趕來。

他看到級長，又往班裡看了會兒，喘了口氣，「是級長吧……怎麼了？」

「沒事。」級長退出來，揮手，「他們吵。」

他鬆了口氣闊步走進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又開始議論了。

「還吵！？」級長背著手又站進來，臉皺得關公似的，「聽你們新班導的話！！」

「級長……您可以離開了。」他苦笑，「我會處理好的，謝謝。」

級長才又背著手出去了，經過窗邊還死死地盯著趁機站起來扔了個垃圾的男同學。

「你們班導休產假去了。我是代班導安夏琛，教物理。大概就是代整個下學期了。」

他掰開一支新的粉筆，回身，在黑板上寫下名字，轉回來，掃視班裡的人，放下粉筆。

「老師，問你化學可以嗎。」

「數理化都可以來問我，文科就算了，我不太行。」安夏琛淺淺一笑。

「英語呢？」

「嚴重。我只會說不知道。」

底下隱隱一陣笑聲。

當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預備響起，幾乎所有人都成了野獸。

上最後一節課的老師都會提前結束講課，曾經有人因為上課耽誤了吃飯給寄過投訴信。

安夏琛顯然是知道這件事。

「我不吃午飯了。」陳朧月收拾課本，從抽屜拉出準備好的卷子，一張一張翻看。

「你搞什麼。」朋友抽飯盒出來夾在咯吱窩裡頭，「我已經叫隔壁上體育課的給佔位置了啊。」

「……我，去問一下老師。」他把翻好的卷子遞給朋友看，「這些大題，第3問，我做錯了，或者是有些解法沒寫出來。」

「你學瘋了吧？」

「還有這幾題，我打算去老師那邊做，現場做完了給老師改。」

「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哈。」

「有些題換種解法速度會快很———」

鈴聲。

那個瞬間四周一片殘影掠過，緊接著樓道雜亂的腳步聲，走廊就像擠沙丁魚。

安夏琛悠哉游哉地移動講課PPT，傳輸新課件，退出教師登錄，拔出隨身碟放進口袋裡。

陳朧月抓著那疊試卷，看準安夏琛要走，做好準備站起來，快步追上去。

「老師……」

安夏琛抬眼。

「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他稍微舉起卷子，看著眼色，「數理化都有。」

「好。跟我來辦公室吧。」

陳朧月就坐在安夏琛旁邊，正對著辦公室門口，做著題，門突然開了。

他的手抖了一抖。

也是個不算太年輕的男人，感覺和安夏琛差不多。

陳朧月認得他。

就是這個人，去大學區的時候見到和朋友的姐姐一起坐在湖邊的。

以為是大學區的學長，雖然高大帥氣，笑起來很好看，反正，不像是老師的樣子。

安夏琛回頭看了一眼，「什麼事？」

「體檢表一起出來了，我沒什麼事。幫你拿了，求抱抱。」

「你有病啊。」他淡淡地說。

那個人把手裡的紙展開，拍在桌面上，「哥我健康得很～你我就不清楚了呀。」

安夏琛坐的是轉椅，他轉過去半個身子面朝那個人。

那個人俯身下來抱住他。

安夏琛沒有反抗，也沒有回抱。

看不到安夏琛的表情。

陳朧月在一邊看著，手裡拿著卷子，不知所措。

「顧深，我學生在。」

「你班的學生啊。」他鬆開安夏琛，笑著看著陳朧月，「抱歉，你繼續。」

安夏琛才轉回來。

「朧月。做完了嗎？」

「啊，嗯。」他回過神，遞上去。

剛才顧深放下的是體檢表。

來的時候他還帶了個信封，和體檢表是同一個花紋，應該是安夏琛的體檢報告。

他倆是朋友吧，那顧深也是，老師……嗎？

眼前的題目開始模糊起來。

身後的沙發響了，然後是紙張的聲音。

八成是顧深拆開了安夏琛的體檢報告。

「朧月？」安夏琛拿筆戳了戳卷子，「陳朧月？是你來問的，就應該好好聽吧。」

「啊……不好意思，老師，想起點事走神了。」陳朧月低頭，「拜託老師再講一遍。」

安夏琛的手機熒幕亮了，是微信收到新消息。

他瞥了一眼，把最後的結論寫出來，「不同的題目都可以沿用同一種方法。這一題的這個解法和近幾年的很多常用題都相似，把這個解法碼會了，變通一下，基本就不成問題。」

手機熒幕又亮了。

他才拿起手機看，直接往沙發那邊一扔。

然後是砸中了什麼的聲音。

安夏琛修改了最後一頁課件，存起來。

「夏～琛～呀～」顧深壓住安夏琛的辦公椅，「去一飯～二～吃烤肉飯～呀～」

「朧月，還沒吃飯吧？」

陳朧月搖頭，看了眼時間，「飯點過了，還有五分鐘宿舍那邊就查房了，我得回去。」

「這麼著急？」顧深撐在安夏琛腦殼上，下巴像是嵌進安夏琛頭髮里，「咱們高中的時候還沒這麼誇張吧？」

安夏琛給他卷好卷子，退後，「趕緊回去吧，別遲到了。出去把門關上。」

啪嗒。

拉門的鎖扣接上了。

「下午你還有課嗎～」

「沒有，我就上他們班的，每天一節課都在早上。比在大學區的時候閑。」

「吶～吃烤肉飯呀～」

「我想看看他們班的數據。」

「反正你下午也沒課，吃個飯怎麼了。」

「我還要翻一下S高物理這幾年模擬考的卷子和練習題，他們學校押題中的幾率很高。」

「你就代一個學期，真以為自己成他們老母親了？別太認真啊。」

「昨晚你還在看化學聯考題吧。」

「你咋知道的？沒睡？」

「就醒了兩秒。都做到半夜三更了。」

「要帶高三那肯定得使把勁啥的～你也不是才領略過我充沛的精力哈。」

打鐘了。

陳朧月才恍過神猛地跑起來了。

門外零零散散的腳步聲，匆匆忙忙。

「天天都有這樣的倒霉孩子。」顧深翻掛在辦公桌上的日程表，「今晚你要幹嘛去？」

「別亂翻我東西。」安夏琛把日程表按下去。

「……你也沒跟我說？」

「與你無關。」

顧深動作一僵，左手伸上去，抓住安夏琛的臉轉過來。

然後親了他一下。

安夏琛抓住那隻在自己領子上的手。

「這裡是學校。」

「換個地方，辦公室比較刺.激。」

「你知道我不喜歡。」他拍開顧深的手，回過頭整理文件，「別在我身上找樂子。」

「我們昨晚才找樂子了呢。可不就是互相索取嘛，各取所需～」

「別噁心我。」

「今晚你又有事，我想要怎麼辦。」

「凌晨才結束的，我沒這個義務。」

「但是我想要啊。」

「別整天都像f情的狗。」

「那你倒是挺配合。」顧深抽走自己的體檢表抓成團扔進垃圾桶，「叫得還挺歡。」

啪嗒。

安夏琛手指頓了一頓，縮回來按了回車。

本來新辦公室就沒有幾個老師，又是休息時間，學生已經午休了，一切都安靜得很。

「你今晚要去幹什麼？」顧深的口氣放緩了，湊近了些，輕聲，「很重要？」

一頓。

「……和我哥約好了。」他淡淡地回答。

明明那樣說過了。

不要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