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的東西擺放都儘是生活氣息，讓冉蒼感覺好像自己自己離開了片刻旋即又回來。

茶盞還盛著未沖開的茶葉，桌上墨筆擱置一旁，硯里墨水仍未幹涸，香爐逸出裊裊白煙，裹挾著靜神的香充斥整間房。冉蒼打量著這間稱得上素雅的房間，越來越多的就記憶在腦內被喚起，又有什麼隨著被風吹開的煙一般消散。

他好像本來就是在這裡的。冉蒼想。他記得他閑暇時刻喜歡飲茶，拖著品不出茶香的楚陌和他一同，然後看男人幹巴巴地憋出來或澀或甘的評價。

也記得他練字時楚陌總愛在邊上看，冉蒼字跡多少能用潦草來形容，揮舞間有時連自己過後也分辨不出來自己寫了些什麼，楚陌也堅持不懈地看他寫，然後一字一卡地讀出來。

冉蒼恍惚地看向身側的男人，不知何時被燒起的小爐發出水煮沸後的咕嚕聲響，楚陌走過去，卻沒有端起水壺的意味。他只是回望冉蒼，唇角掛著淺淺的笑。

「今天不沖茶嗎？」

他這麼問。

一切都太過自然，自然到冉蒼一時想不起自己究竟身處何處，柔和的香安撫著他的心緒，叫他半點戒心都無法端起，他走近，旋即端起水壺，滾燙的開水自壺口傾瀉而下，水接觸茶葉的一刻便激起了茶香，混進周遭的空氣里，形成記憶里更熟悉的氣味。

浮沫撇去，茶水傾倒。

楚陌伸手就要拿端起小茶杯，然後被冉蒼一掌拍開。

他滿臉無奈，話語未經大腦思考便脫口而出：「說了多少次了？第一遍的茶不能喝。」

冉蒼話剛說完便又滯住了短暫一瞬。他這樣說過很多次嗎？……好像是的。大腦中彷彿海浪拍擊礁石，拍出了一片又一片的白沫，可它們沒有散去，只是堆積交融，快要把整片海面蓋住了。

「聞起來好像沒什麼差別。」

楚陌望著他，眼角眉梢儘是溫柔神色。

海面被白沫覆蓋了。

冉蒼幹脆在另一側坐下，開水又一次衝倒而入，被喚醒的茶葉在水裡舒展開，不消片刻便讓水呈出誘人的琥珀色。他把倒好的茶推向了楚陌：「嘗嘗？」

楚陌也不客氣，同他小碰了下杯。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平和，叫人讀不出半點異樣，冉蒼端起茶杯，就要喝下時忽的感覺到了什麼，他的視線順著茶杯落至自己的大腿，卻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麼，只能凝視著衣袍上一道道褶皺出神。

「怎麼了？」

楚陌問他。

「無事。」冉蒼笑了笑，便飲盡了茶，他倚在扶手上，手撐著下巴，有些懶散地看著楚陌：「你來沖吧？」

「我？……可以啊，只要你不怕我沖壞了。」

楚陌隨意地笑起來，如同天下任何一對親昵的愛侶般隨意地說著家常話。

「又不是第一次。」

冉蒼笑著輕闔了眼，於是他捕捉到了茶幾另一側的男人輕笑出了聲，楚陌道著好，他聽見水與瓷器相擁的聲響，腦中自然浮現了楚陌有些笨拙地端起茶盞衝倒的動作。

他好像只是突然倦意犯了一般，而事實上只有他自己知曉，他覺得自己的懷裡太空了。

缺了什麼——

有些沉的、毛茸茸的、微微涼的——

「來，嘗嘗看吧。」

楚陌招呼他，於是冉蒼睜開了眼，他端起茶杯，借著飲茶的動作來掩蓋自己無端跳得厲害的眼皮。

「還不錯，有進步。」

他隨意地說著，放下茶杯的一刻他又忽的想——

他收藏的香里，有過這種味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