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早有預感，睜開眼的剎那冉蒼還是被眼前的場景震得心神不定。

夢裡反覆看見的、被迫凝望的——古樹晃動枝葉，沙沙聲起，彷彿某種示好的問候，隨著風直直吹進冉蒼心底。

他愕然，渾身的血脈似是都在此躁動，自心底湧出的某種悸動幾乎教冉蒼無法控制地流下眼淚。

冉蒼不明白，他努力透過深呼吸來平緩自己的情緒。他當然沒忘自己出現在這裡的緣由，冉蒼站起身，於是披在他身上那件長袍也跟著掉落在地，他愣了愣，視線一下被長袍捕捉了去，忽的又陷入了些許茫然。

似乎是有風吹過，他平白覺得冷了，直覺催使他撿起那件長袍披上，裹住這具略顯單薄的身體。

他抬起頭環顧四周，不見楚陌的人影，卻又被著早已見過無數回的場景蠱惑了心智。

恍然間冉蒼覺得自己應當是在這裡的。他往前走了幾步，壓在心口的晶石努力釋放著寒氣喚醒冉蒼的自我意識，可這樣的來回撕扯讓冉蒼有些頭疼，他猶豫了下，最終攥住了晶石，用靈力將之包裹。

前塵往事一樁樁在冉蒼眼前閃過，如溪流匯入江海，平緩地流淌而過。

那是比以往任何一次所見都要真實的感受，彷彿塵封的記憶被打開，又好似他又在混亂中重新走過了一次千年前同楚陌相處的日子。

在一片虛幻重疊的影子里，男人朝他笑，彎起的眉眼裡儘是來繾綣的愛意。他張口輕聲喊他：

「蒼。」

那一聲打破了夢境的邊界，冉蒼茫然地抬起頭，便見身著墨袍的男人站在不遠處凝望他。周身魔氣流轉，連著讓人覺得那張生得極好的臉都儘是邪意，可他望過來，眉眼裡是溫情蜜意。

冉蒼望著他，望著他朝自己朝著踱步而來。

「你醒了。」

楚陌在他身前站立，伸手向著他的肩探來，冉蒼腦中閃過一絲想要閃開的想法，可下一瞬他又茫然地反問自己：為什麼要躲？

於是他肩上沾上的草屑被楚陌拂去，那隻手順勢也覆上了冉蒼的臉龐，男人靜靜地看著他，像是要把這空缺的千百年都補回來一樣。

他摸過冉蒼眼下的紅痣，半晌，他用拇指蓋住了那一點不同。

「久等了嗎？」楚陌問他，而冉蒼無意識地微微搖了搖頭。

男人淺淺地笑了起來，好像千年前那個至他於死地的人不是他一般。

「可我等你太久了，蒼。」他又牽著冉蒼的手，面前的人安靜地任由他觸碰了，於是他被楚陌牽著往樹下走，「我搭建了我們當時的居所，什麼都沒動過，還是原來的樣子，我一直在等你。」

「萬幸，你終於回來了。」

他像是最深情的愛人，在苦苦地等待之後終於得到了回應，他緊攥著冉蒼的手，好像是怕他手一松人就消失散去了。

那多少是有些疼的，可冉蒼只安靜地聽著他說，任由楚陌牽著他走過那棵古樹，徑直往邊上的院子里去，好似手已經沒有了知覺。

可途徑那棵古樹時，他還是無意識地頓了頓，視線轉向了鬱郁蔥蔥的樹冠。

「怎麼了，蒼？」

冉蒼不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再度抬腳跟隨著楚陌的步子走。

楚陌推開了院子的門，他回頭朝冉蒼笑：「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