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雨歇，光線所及之處，盈盈發亮，路上泥濘，水窪低淺，車輪而過，污泥飛濺。

晨光熹微，雞鳴而起。宋南星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一夜夢千回，他也習慣了。

夏北洛早就起來了，正靠著窗看他那本《兵法》呢。他瞥見宋南星伸了個懶腰，今日首次嘴角上揚，同那清晨的陽光一樣明媚。

「宋南星，你還真是厲害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一晚上。」

夏北洛繪聲繪色地作秀著宋南星是如何三番五次吵醒他、又是如何喃喃自語的說夢話，添油加醋地描繪了一番竟也說的有模有樣，連那城北的說書先生也要五體投地地感慨技不如人。

「多有得罪，望將軍大人不記小人過……」

「誒誒誒，本將軍又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怎麼總把本將軍想成小肚雞腸的人？」

宋南星沒忍住笑出了聲，他一邊穿衣裳一邊連連點頭：「啊是是是，夏將軍寬宏大量！」

各自把自己收拾幹凈後，提上包裹下樓去了。

夏北洛讓店家送上招牌菜，決定大快朵頤一頓。雖然只是早飯，但也不能磕磣。

店裡的夥計甚是熱情，一連上了幾多招呼著這幾十人。夏北洛指著一個小碟子，問那夥計說：「這個，叫什麼？」

「軍爺，這個是紫甘藍，咱西北常見著嘞。」

「嚯，名字倒是好聽。」

夥計搭著白色的長巾，訕笑道：「味道也好，軍爺試試？」

夏北洛半信半疑地夾起這涼拌的菜嚼了嚼，「唔！！」誒嘿，好吃～

等到回去的那天，搞一點這東西回京陽，那豈不是人人都要仰慕本將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呀，還沒到西境呢就想著回去了，罪過罪過啊——

眾人樂呵呵地吃完早飯，摸了摸肚皮後繼續趕路去了。

路途遙遠，茫茫無際。

走出涼州，四周的景色逐漸變得荒涼，遠山不再是綠色的，樹木也少了許多，中部看得到的草場在西部這邊就快要成為沙場，因為草木稀疏，大風一刮，沙塵滿天。

宋南星關上窗子上的小簾子，像是勸告調皮的小孩兒一樣說：「莫要再看了，小心被沙子迷了眼睛。」

夏北洛撇撇嘴，無所謂地往後一靠，悠然自得地說：「小風沙而已。」

這語氣，跟他大哥有得一比。

唉，大哥此時肯定在京陽樂開了花，畢竟沒人跟在他身邊晃悠，他就是名正言順的洛青王世子，名聲在外，世人皆羨。也好，反正本將軍也沒有那番心思，本將軍要跟爹一樣威名遠揚哈哈哈哈哈～

不想當將軍的小王爺不是好好臣子——陛下，就等著將軍提敵人項上首級回京吧，哈哈哈哈——

不就是西邊的野蠻人嚒，根本不在怕的。

車隊翻過一座小山，從山谷中直行。抬頭就是高崖，若是不相信跌落谷底，那應該沒有生還的可能。

真是個……好地方。

順利透過山谷，眼前忽然開朗起來，從這兒眺望就可以看到西境的城牆和禁閉的城門，城門外有一條河溝，但裡面的水幾乎沒有。

眾人快馬加鞭地走過橋，立即就被守衛攔了下來。「來者何人？」拿著紅纓長矛的守衛惡狠狠地瞪著夏北洛和宋南星，厲聲問道。

夏北洛拿出令牌，不說話。那兩人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這讓夏北洛十分滿意。

「將軍請。」

持將軍令者，將軍也，能調兵遣將，策馬上陣。只是，如此年輕的將軍，那兩個守衛還沒見過。

某夏將軍搖著他隱形的尾巴，大搖大擺地率領眾人進城去了。他們沒有停歇，到達西境邊陲時已經是日落時分了。

太陽東升西落。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西境城內殘破的景象讓夏北洛忽感罪孽深重，若是他們早來一天，或許能夠阻止外敵入侵，搜刮錢財。嘖，真夠野蠻的。

「將軍——將軍！」

忽的，在昏暗中，夏北洛聽到有人在呼叫，那人舉著火把，十分明顯。

「王將軍，夏將軍到了——」

夏北洛一聽，喜上眉梢，他立刻回頭大喊，讓大家趕緊打起精神來與王馳凱會面。

經過長途跋涉，三軍在西境城郊順利會師。

城郊的空地上，王馳凱和龐冉已經安營紮寨好了，帳篷聚在一起，火光點點，倒也壯觀。

這就是夏北洛心心念念的生活！！！他終於體會到了！！！終於！！！

只有傻子才待在京陽呢！「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懂不懂啊？！哎呀，沒有說大哥是傻子的意思哦～

營寨靠著一片樹林，樹葉稀疏，大多數的樹木只有光禿禿的樹枝。城內還看得到一點生氣，這城外……說是死氣沉沉也不為過了。

大片的荒地，遠處甚至可以看到閃爍的火光。夏北洛心裡一驚，戳了戳龐冉的手臂，悄聲問：「他們不會就在——那裡吧？」

龐冉苦笑：「是啊——原本在這裡安營紮寨的是西境的將軍，我們來的時候……他已經中箭身亡了，不然我們哪能這麼快支起營寨啊？遠處有火光處，便是碴子部落，是游牧部落，不知怎麼對西境起了興趣，白天攻城，晚上就在那裡歇息。」

「白天攻城？不游牧啦？」

王馳凱走過來，嗤笑道：「這兒草都沒有，游什麼牧？他們不在他們那兒過安逸日子，跑這兒來垂涎西境，真搞不懂有什麼企圖，這兒多沙少水，他們來這兒能有什麼好處？」

「管他呢，我們負責守城就行，畢竟——我們佔下風。哈哈，小王爺，明兒要是打起來，您往後退退啊？」

「什麼小王爺？！將軍！是將軍！！！嘁，你們別管我，我自己能行。」

龐冉看了看軍中躍動的篝火，手裡拿著一支長槍，他把長槍在夏北洛眼前晃了晃，笑說：「會不會？夏將軍？」

夏北洛接過長槍掂量了一下，沉吟不語，隨後，他揮動長槍，長纓舞動，勢可劃破長風。青銅矛頭，硬木長桿，如火紅纓，上好的長槍啊，比以前使用的長矛好上一些。夏北洛收回長槍，笑起來說：「挺合適的啊？哈哈哈——」

「那這紅纓槍便贈予夏將軍了！」龐冉說。夏北洛點頭致意，又問王馳凱用什麼兵器。王馳凱神秘一笑，小聲的說：「長弓～」

夏北洛眼睛一亮，像小孩聽到有糖吃一樣，他睜大眼睛看著王馳凱，羨慕地說：「哇——改天教教我啊？」

龐冉一臉驚奇，一挑眉，大聲說：「哎呀，夏將軍不會射箭？」

其他士卒扭頭，目光投向站在一起的三人，夏北洛擺擺手，有些尷尬，「去去去，看什麼看？？本將軍可以學！我學的很快的！王將軍！」

「啊好好好，日後再說——」王馳凱拍拍夏北洛的肩膀，給他豎了個大拇指，然後他面向大眾，朗聲道：「趕緊休息，隨時準備應戰！」

「是！」

月華如水，流淌在荒原，小蟲趴在石頭上小憩。

春風不過西境。

黃土被沙石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