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你看得懂？」

夏北洛來開帳子的門簾，一進去就看到宋南星正坐在矮桌邊撐著腦袋看著一本《謀》，至於為什麼宋南星會在這裡，夏北洛的理由是：隨從得跟著主子。其實夏北洛是覺得宋南星這白白凈凈的人跟大老爺們兒一起有點格格不入，那還不如在自己這兒養養眼呢。

宋南星抬眸，放下書冊站起來，「不懂。」

一般般懂啦～

夏北洛坐在鋪蓋邊，放鬆地躺下，笑說：「不懂還看什麼呀？你又不用拿刀拿槍。」

宋南星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淡淡一笑，沒有多餘的表情。夏北洛以為宋南星會反駁些什麼，但宋南星只是看了他一眼，說了句「熄燈嗎」，夏北洛躺在矮桌邊點點頭，四周就暗了下來。

郊野的夜，蟲鳴比城裡的聲音大的多，宋南星摸了摸胳膊，總覺得地上有蟲子在蹦躂，他蓋上被褥，把自己藏在被子里。

說起來，這也是宋南星第一次夜宿郊外。

唉……就算是體驗生活好了。

原來離開皇宮，生活這般不容易。所以這才是日子的真相麼？從前那些毫無憂慮的日子只是幻影？

宋南星蒙在被子里沒悶太久就露出了腦袋，貪婪地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

帳子里很安靜，宋南星以為夏北洛已經睡了。蟲鳴陣陣，風聲也比較大，這些天然的音樂引著宋南星出了帳篷。他走出帳篷，在近乎荒地的地面上走著。

西境城外還沒有徹底荒漠化，蹲下身看的話，能發現石縫裡還有一兩根草在晃動。宋南星碰了碰那株小草，給了一個微笑給它，「好好活著。」宋南星喃喃細語，彷彿是在勸慰這株好不容易生長出來的小草，又好像是在告誡自己。

宋南星站起身來，夜風撩動他的長髮和衣衫，他抬頭遠望，發現對麵灰濛蒙的一片，那灰暗的一片綿延開去，起起伏伏繞成了一個大圈，這片荒土和西境就好像在連山的懷抱里安睡。

遠處是山……

是山……那外敵是如何輕易進來的？並且來勢洶洶，將西境城攻下了三成……他們在此多日，是如何取水的？若不進城，這外邊兒有水源給他們麼？

況且四周環山，若想完完全全攻下西境那就必須久攻，外敵糧草應該很多吧，那他們完完全全可以耗下去。雖說這萬千將士可以跟他們耗下去，但，日久便衰，久戰沙場從來不是好計策。

宋南星眯著眼睛想看清遠處的景象，但月光給的條件有限，附近光禿禿的山林在月色下就像是群魔亂舞。

看不清遠處，但聽得到遠處而來的聲音。宋南星站在營帳熄滅的篝火前，閉著眼睛傾聽著風的聲音。他專註的聽著，多年前，他也曾專註地聽母後撫琴。

……似乎確實有點不一樣，宋南星擋著細微的沙塵往右側走去，他走到了西境西城門的對面，然後繼續往右行走。起伏的矮山在變換，月亮跟著他一起觀察著遠山。

宋南星繼續走，繼續走，一直走到眼前一亮才停下來。那片灰濛蒙的遠山突然斷開了，星星閃爍在山的斷缺里，好像在講什麼秘密。宋南星駐足不前，眼睛盯著遠處的深藍，嘴角一點點的上揚。

發現你了。山谷。

部落游牧，水草的豐茂對於草原部落人群的生活有很大影響，他們居無定所，擴張慾望幾乎成了本能。他們不接近水源較多的南境，而是設法攻略西境……是想改變生活方式了麼……他們從遠方經過山谷之地到萬嘉來，這真的劃算麼？

不管他們怎麼想的，打萬嘉的主意就是錯的。即使對他們來說可能是謀生的計劃，可對西境百姓來說確實噩夢與災禍。所以正義屬於哪一方？孰對孰錯？

宋南星下意識地想要接近那個山谷一探究竟，他想知道山外面究竟是怎樣的原野能容納人們和牛羊。

他一步步走進風裡，向星子走去。

走了幾步，宋南星身後晃過一個影子，那黑影隨著他走了幾步後按住了他的肩膀，宋南星嚇了一跳，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他猛然回頭，一張好奇的臉闖入了他的視野。

是夏北洛？？

「呼——嚇我一跳……」

夏北洛收回手，雙臂抱胸，重心落在右腳上，漫不經心地說：「哈——我看你膽子挺大啊，大晚上的，尋寶呢？」

「那將軍怎的跟過來了？」大半夜的，尋寶呢？

宋南星保持著他的招牌笑容，背著月光看著夏北洛。

夏北洛眨了眨眼，像欣賞風景一樣四處看，「沒什麼，出來吹吹風。」

「夜風微涼，將軍還是回去吧。」

「喂，宋南星，你都能吹，我怎麼就不行了？——誒——」夏北洛的目光轉向宋南星身後，那斷章一樣的遠山讓他恍然大悟，「碴子部落從那兒來的吧？嘖，不愧是勇猛精進的傢伙們……」夏北洛指了指遠處，宋南星回頭，淡淡地說：「或許西境是他們下一個目標。」

「但碰上了本將軍就要算他們倒霉嘍～本將軍要他們有去無回！殺他個片甲不留！」

殺……

宋南星無奈地垂眸，夜風繞過他的指尖，撫過他的衣袖，單薄的袖子輕輕浮起，那見證過殺戮的傷疤若隱若現。宋南星眼中滿是苦澀，傷感的情緒又漸漸爬上心頭，幾十天前，他們也被殺得片甲不留……那鮮血浸潤了殘陽，那嘶喊聲撐破了天際，前路渺茫，他卻踏著血跡苟活於世。

從前只讀聖賢書，知書達理，溫文爾雅，但這些似乎對保命並沒有什麼大作用。如今再讀兵法卻覺得豁然開朗，或許「儒雅」對他來說也僅僅是個裝飾罷了。

宋南星拽下衣袖，往營寨那邊走去。

要想活著，就得放下筆墨拿起刀槍了吧。更何況，他還想好好活著。

「喂——回去啦？」夏北洛跟在宋南星身後散漫地走著。剛剛這傢伙是在想什麼嗎，我哪句話說錯了？難道他不認本將軍能夠取敵人首級？？

「不回帳子，在外面尋寶麼？」宋南星輕飄飄地笑了笑，夏北洛張了張嘴，一時說不上話來，他賭氣似的快步走去，把宋南星丟在後面。

嘖，真是個討厭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