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虎幹燥的手掌輕輕地握住恆澈攥著拳頭顫抖地手，拔出了他在腰後的槍，摘了上面的保險。

晉虎：「你要時刻記得，你，是一名軍人。」

他似乎對恆澈給予了很重的期望，對恆澈說話時不像是上級對下級的指導，更像是長輩般溫柔的叮囑。

恆澈愣愣的看向他，對世道的嫉惡如仇成功的被晉虎的話轉化成了對他話外話的疑惑。

晉虎依然是那副對他無限包容的模樣，聲音輕柔的說：「你父親，也一樣。」

他還是語焉不詳，恆澈心中的怒火卻彷彿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被他這句話熄滅了。只剩一堆可憐的滋滋冒白煙的灰燼，再無人問津。

他因為那場事故為自己建立了一座裝著電網的圍城，裡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進不去。

他獨自一人守著那場地獄般的意外，一遍又一遍，不辭勞苦的親手摺磨自己。

經年累月，一刀又一刀的揭開自己的傷疤，上面厚厚的血痂並沒有讓他為此而變得更頑強，反而讓他更加不人不鬼，活的彷彿一具會喘氣的屍體。

所有人都勸他應該在那場事故里走出來，可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這種「懲罰」不是你的懲罰，是你的信仰，你若堅守，那就有他存在的理由。

世人總是覺得，對已故之人最尊敬的態度，就是帶著他們的厚望活下去，可沒人知道，這被給予厚望的人，心中到底是怎樣一片荒蕪。

那片曾經生機盎然的地方，被一場莫名的大火灼燒的寸草不生，就連生機賴以生存的土壤里，也濺上了不得好死的毒液，他如何走的出來？除了守著這一片荒蕪欺騙自己這裡是綠洲，他們一點別的辦法都沒有。

他為此折磨了自己十七個星耀日，尋找生機般恨了恆忠年十七個星耀日。

這十七個星耀日以來，為了不與他相見，他甚至在母親忌日的時候都會故意躲出去。

對了，是今天吧，第九個星輝日的第十八天，現實這接踵而來的耳光，打得他差點都忘了今天的日子了。

那件事恆忠年立了大功一升再升，難道他走的官路上沒有他母親曾經信任他的那一腔熱血麼？！

他坐在那把椅子上不會覺得日夜都有噩夢纏著他麼！他妻子最撕心裂肺的吼聲，在他對他妻子行刑的時候，那個柔弱的女人倔強地最後一個眼神都不肯給他！這難道不是他母親對他的恨麼！

恆澈堅信著，信了十七年，堅信拆散他們福祉一家的不是什麼狗屁星盜！就是他的親生父親！是恆忠年。

是恆忠年的懦弱才讓他們一家現在陰陽兩隔！

直到他進了特種戰隊，直到半小時前，晉虎告訴他，他是一名軍人。

他忽然覺得，不是命運弄人，是他們都逃不過所謂使命。

他是一名軍人，所以他的肩上除了家，更多的是國！

在命令面前，兒女情長只能最終被他收進那滴眼淚里，畢竟，服從命令，是一個軍人的天職。

在秦筱柔選擇恆忠年的時候，她一定也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他的丈夫，不只是她的丈夫，首先是一名軍人，其次才是她的丈夫，才是她孩子的父親。

她最後那沒留給丈夫的一眼，不是對丈夫的怨恨，是怕他看到了就再也沒有扣下扳機的力氣。

恆澈不知道的是，在秦筱柔被抓後，手機還沒有被星盜控制之前，她發出去的最後一條信息，不是對恆忠年的求救，是那句我愛你。

恆澈也不知道，在他的父親營救他們之前，在他被迫對自己的妻子開槍之前，他留給妻子最後的一句話是，等你回來，我就申請退伍。

這世間就是這麼多的陰差陽錯，你永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先來臨。你會一直愛我麼？你會永遠陪著我麼？

可，一直是多久，永遠是多遠，下一秒的意外來臨之前，上一秒是不是一直，這一秒算不算永遠。

恆澈看向旁邊面無表情的晉虎，晉虎的臉部輪廓很尖利。

眼睛深邃，鼻樑挺拔，面無表情的時候令他整個看起來都帶了一股莫名的鋒利，像是一把被精心打磨的鋒利兵器，帶著削鐵如泥的狠戾，在聯盟戰隊里，守著他的信仰，在國家，守著他的土地，皆是寸步不讓。

恆澈悄悄地將自己的手塞進了晉虎的手掌里，十指交握，緊緊地纏在了一起。

晉虎低頭看了看指縫裡被塞進來的另一隻手，嘴角微不可察的翹了翹，隨後又變成了那個不苟言笑的晉虎。

大概是對恆澈笑累了，剩下的路，晉虎全程面無表情。

你有秘密麼？不重要了，既然我們都不知道，所謂意外和明天哪一個先來臨。那，秘密，你就自己先收好吧。

安格斯告別了衛哲，一直目送車隊離開視線，理查跟在他身後，等著安格斯與他離開。

安格斯：「兩位故人湊到一起，不知道，是他們死在你的槍下，還是我，先命喪黃泉呢？」

他好似是在說笑一般，眼中滿是玩味，似乎口中受到生命威脅的並不是他，而是一隻無關痛癢的小昆蟲。

理查看了安格斯一眼，一本正經的說：「有我在，主人，我不會讓你死的。」

安格斯：「噗哈哈哈哈哈。。」

他似乎是被理查一本正經的保證逗笑了，語氣里的調笑更意味更濃了：「理查，你沒聽說過這句古地球的老話嗎？閻王讓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他的語氣里還帶了些無奈的寵溺，似乎是對理查小孩子般的話不以為意。

理查的眼神更加陰騭，帶上了濃濃的殺意，盯著遠處車隊揚起的沙塵，沒再說話。

如果這樣，我便殺了那閻王！

眾人回到聯盟戰隊，這次任務特殊，晉虎被豪斯曼叫走做報告，其他人則解散去休息了。

恆澈這一天受到的衝擊實在是太大。

他雖然用母親的死折磨了自己十七個星耀日，但是這十七個星耀日的折磨，都是建立在當時的兇手已經死在那場事故里的基礎上。他恨無處恨，愛也無處愛。與其說是折磨，到更像是他絞盡腦汁的尋找自己活下來的理由。

老話說的好，人活一口氣。

恆澈既沒有於他又生命之重的人鼓勵他，也沒有與他有「殺父之仇」的恨支撐他，生活對他來說都是一片虛無，前無去路，後無來路。

所以恆澈的生活大概只剩無趣，努力全靠慣性，正常人都應該這麼做，他為了讓自己也顯得正常一些，於是也跟著隨大流的努力生活，營造出一副歲月靜好的假象。

可是他騙了自己十七個星耀日，放在心底十七個星耀日的信仰,忽然就在今天崩塌了個幹凈。

不是的，仇人有的，他們沒有絲毫報應，活得還比任何人都自在。甚至就連他對恆忠年的不堪設想，也在今天被打破了。

他一時顯得有些六神無主了，支撐了他十七個星耀日的「生命養料」如今才被發現是被掉了包的。

恆忠年知道麼？知道的吧，他爬上特種戰隊一把手的位置，指不定還和這群人親密的接觸過。

可為什麼十七個星耀日以來從沒想過要告訴他呢？寧願承受他十七個星耀日的怨恨，也不願說出一句能讓自己徹底清白的話？

恆澈魂不守舍的向宿舍走，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心無旁騖。

張喆東見他沒搭理自己給他遞的眼神信號，索性走過去，一把攬住恆澈的肩膀，晃了晃好讓他回神。隨後塞到他手裡一個東西。

恆澈懵逼的接過，攤開手一看，發現是一個嶄新的...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