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聽旁人說，愛卿家中藏了一隻『妖』。不知愛卿可有耳聞？」葉槐安說完便緊緊盯著方雲錫想要從他的臉上尋到一些『有趣』的表情。

卻不料方雲錫面上儘是一片淡然之色，絲毫不見慌張。

「無稽之談而已，那些市井傳聞究竟是何人所傳？平白污了陛下的耳朵。」方雲錫抬頭看向葉槐安，滿是從容。

「陛下有所不知，方大人的師門之內，有一人正是那妖族在人界的領頭之人，名喚晏南枝，方大人可知曉。」身旁突然有一文官開口說道。

方雲錫轉身看向那人，「聽趙大人所言，倒是十分關注雲錫，但方某早已脫離師門許久，年少時只是因為身體病痛原因，被父母送去強身，至於師門之中可有妖族···方某那時年幼從不曾知曉，不知趙大人此番話語有何用意？」方雲錫身上那迫人的氣勢，讓那趙大人不自覺縮了縮身體，向後退了幾步。

「你！」

「愛卿莫要著急上火。朕前幾日得了件有趣的東西，給愛卿瞧瞧。」葉槐安揮了揮手，讓人自殿外抬了個鐵籠樣的物件進來。

方雲錫在看清那籠中之人時，神色微變，心道不妙。

那籠中之人正是薛鈺。

此時的薛鈺與先前在方雲錫府中時有著些許不同，原本漆黑的瞳仁變作了赤色，慌亂地看向四周。眼中滿是驚恐。

薛鈺被困在籠中，不知葉槐安做了什麼手腳，讓她無法保持完整的人形，猩紅色的雙眸已然出賣了她的身份。

她焦急的看向四周，終於在人群中瞧見方雲錫，伸手想要觸碰那人，卻忘記了施加在鐵籠上的咒印，剛一觸及，便被灼傷了指尖，驚叫一聲收回了手，只能痛苦得看向方雲錫。

「雲錫可認得此妖？」葉槐安自是沒有錯過方雲錫面上一閃而過的心疼。

「回陛下，這妖，臣倒是未曾見過，只是瞧著新奇，不知陛下從何而得？」方雲錫緩緩說道。

「朕養那些個羈妖司的人又不是讓他們白吃飯的。」葉槐安似笑非笑的說道，「他們說妖族的妖丹可以延年益壽，妖族的心是玲瓏之色，妖骨可鎮百魂，不若今日便由方愛卿操刀，替朕殺了這妖族，刨出這妖丹和妖骨給朕瞧瞧？」

「陛下···臣不善此道。」方雲錫垂首道。

「剛剛愛卿不是還說，要為朕鞠躬盡瘁麼？怎麼此時卻退縮了？難不成愛卿也怕了這妖？」葉槐安皺眉道，「羈妖司的人已將她封了法門，傷不了你，愛卿只管去便是。」

「臣···」方雲錫還欲說些什麼，卻在抬首間瞧見了葉槐安眼中的陰霾。

「臣···遵旨。」

方雲錫上前接過侍從遞來的刀，在薛鈺驚恐的神情中一步步走向那鐵籠。

銀光乍閃，一刀下去鐵籠之上的鐵索應聲斷裂，方雲錫一個健步衝上前去，一把撕下了早已瞅準的，貼在薛鈺身上的鎮妖符。

「快走！」方雲錫沖著薛鈺低吼道。

「你？」薛鈺面上劃過不解。

「去找芸娘，讓她保你。」方雲錫將一個物件塞到薛鈺手中，低聲吩咐道。

薛鈺看著逐漸靠近的侍衛，點了點頭，運起僅剩的一點妖力，破風而去。

方雲錫見著她遠去的背影，低聲喃喃道，「起碼···我還護得住你···」

「好一個方雲錫！來人，丞相方雲錫暗通妖族，將人壓去天牢，擇日問審！」葉槐安的面上陰沉得不似少年。

方雲錫看向葉槐安，心中嘆惋道，卻是不知從何時起，那年河畔的無邪之姿，早已從眼前之人身上消失得了無蹤跡。

方雲錫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一個道理，這世間有太多身不由己是經不起推敲的。

就如同他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那些所謂的妖族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甚至是那坐在最高位置上的那人，都逃脫不了被『命運掌控』的結局。

世人皆是認為為，生在王侯將相家，就註定了會是風光耀眼。

他們這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各個都應該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其中的苦澀又有何人知曉。

方雲錫的父親方景晟，死於當年爆發的一場妖族動亂。原本相安無事的人族和妖族，自那時起關係變得格外緊繃。

方雲錫從出生起，母親便告訴他，他此生最大的仇人便是『妖族』，他活著的目的便是要替父親報仇，除掉妖族，還人間一個太平。

他也正是如母親所期望得那般做了。雖然心中有過懷疑和不解，但他一直將母親說的話，作為他前行路上的鎮心石。

「丞相方雲錫，私通妖族，證據確鑿，打入天牢，兩日後問斬。」，傳旨之人瞧著方雲錫披頭散髮的跪坐在牢中的樣子，忍不住感嘆一句世事無常。

當日的丞相方雲錫，是那般風姿卓越。在京中，甚至是在整個人族之中都是為人所稱道的『仙人之態、觀之可喜』，哪有人見過他今日這般狼狽模樣。

「方大人，接旨吧？」來人接著說道。

「臣···領旨，叩謝皇恩，吾皇萬歲萬萬歲。」方雲錫像是早已預料到了這種結果，但接過聖旨的手卻帶著微微顫意。即便是早已知曉那位天子對妖族的『仇怨』之深，且生性多疑，容不得一絲『異心』。

而方雲錫自己當日在大殿之上的做法，已然成了葉槐安眼中不可改變的『背叛』。那正是葉槐安最不能容忍的那種。

但方雲錫卻未覺後悔，卻經不住心寒。那個少年帝王究竟是從何時起變成那般模樣。

方雲錫這一生，從出生那一刻起，便是身不由己，沒有幾日快活的時候。

年幼時在母親的鞭策下努力讓自己成長，唯有在青霄門的那段時日，是他最快活的幾年。

他不用去思考什麼兩族之爭，不用去承擔所謂『方國公的責任』。他只是方雲錫，只是青霄門的眾弟子之一，有著嚴肅但不失溫柔的師尊，有會相互關懷的師兄弟，有他嚮往已久的『諸事隨心』。但那一切，正如傅梓鈺所說，都被他親手毀去了···

「少爺！」熟悉的聲音喚回了方雲錫的神思，他略帶驚訝得看著出現在眼前的熟悉的人影。

「芸娘！你怎麼在這兒？」方雲錫滿是驚訝地看向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