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死一念間
小說: 朕身邊都是亂臣賊子 作者:初晚 字數:2009 更新時間:2022-05-20 08:06:14
江協別過了季望之,一路行至乾元殿前,太監李福見了江協,招呼道:「王爺,您可算來了,陛下在邀月亭中擺宴,只是還得一會才過來,您先跟著奴才過去,候一會兒吧。」
「那就有勞公公帶小王過去了。」江協彎了彎唇角:「皇兄既然有事在身,我便先坐在裡面。」
天色已經暗了許多,黃昏時分,薄暮冥冥,春日桃花杏花正在開放,江協從亭中這高處向外看去,就見得景色正好。
若是可以,誰想去死呢。
他還有那麼多沒有完成的事情。
桌上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站在自己身邊的只有太監李福,他也不多話,只是靜靜站著。
江協搭話道:「陛下召我來,所為何事,不知公公可知曉。」
李福搖搖頭,眼珠子轉了轉:「聖上的主意,哪裡是奴才能猜的,這奴才可是不知道了。」
既然問不出來,江協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向李福要了一壺小酒,一點一點自飲自酌,直到天色漸晚,才聽到有人浩浩蕩蕩前來的聲音。
江玉樓在一眾太監宮女簇擁之下走來,穿著華麗鮮妍的宮娥手裡提著的宮燈宛如夜間的星辰,點綴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
如今的皇帝陛下一身黃色錦衣,正大搖大擺的走過來,一雙狹長的眼睛裡精光閃動,遠遠招呼道:「五弟,有勞你再次等候了。」
江協心中腹誹,都兩個時辰了,那可確實很久。
面上卻不敢有絲毫不滿,速速的跪拜在地,趕忙行了個大禮:「臣帝見過皇兄,在皇兄面前,哪裡有有勞二字,都是臣弟分內之事。」
江玉樓上前將他攙扶起來,招呼他坐下,又讓人上了一桌子酒菜,開始拉扯些家長里短:「今日早朝,我便見皇弟你立在人群之中,可真是把周圍一幹人等都比了下去,真是蘭芝玉樹,卓爾不凡。」
「皇兄說笑了,臣弟就是個繡花枕頭。」江協大笑起來:「論起才學來,在殿內可是要排倒數了。」
江玉樓卻忽然面色一沉,厲聲道:「食君之祿,分君之憂,五弟你領著朝廷的俸祿,豈能如此。」
這皇兄的喜怒無常是出了名的,江協覺得自己手心都有些發涼,趕忙想著應對的招數,他道:「臣弟才疏學淺,只有勤加學習,好不丟了江家的臉。」
江玉樓的表情卻依舊陰沉,周圍氣氛緊繃,連一旁侍奉的太監宮女都面色慘白,大氣都不敢出,空氣里安靜的落針可聞。
江玉樓自顧自的飲了一口酒,慢條斯理的道:「六弟的事情,你怎麼看。」
江協目光一頓,十日前,江玉樓剛下旨賜死了瑾王江波濤,不僅如此,還將江波濤妻子與子女一併處死。被處死的兩個孩子,大的女兒才兩歲,小的兒子不過半歲,用的是謀逆之名。
「臣弟....臣弟聽聞六弟謀逆,如今天下安定,皇兄治下有方,六弟真是糊塗,竟然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行為,實在是罪有應得。」
「哦?」江玉樓垂下眼睫:「可朕怎麼聽說,六弟和五弟你關係甚好,前段時間你們不是還一起在月萼坊聽曲了嗎?朕接到的密報,用的可是過從甚密這樣的話。」
江玉樓那銳利的眼神在江協身上掃過了一遍:「朕想,六弟那樣的謀逆,一個人怕是不行的吧,若沒有人相助,他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膽子。」
一言既出如驚雷。
無論因為六弟之死,江協對江玉樓心底的恨意有多深,他現在都只能忍耐。
——那個曾經光風霽月,不問朝政的端王一去不復返了。
那場詩酒風流就像是一場夢境,一眨眼夢境就支離破碎,只剩下殘酷的現實。
此時此刻,一步行差踏錯,便是身首異處,只怕不止自己,還會連累別人。
江協不想死,也還不能死,若是死了,一切豈不都白費了。
該慫時候還是得慫。
江協慌忙在地上跪下,用力的磕了三個響頭,將額頭都磕出來了血:「皇兄,臣弟絕對沒有做過這等事情,臣弟不知道何人對皇兄挑撥離間,你我兄弟,從前皇兄對我就多有關照,我如何不記在心底,怎麼敢生出一絲忤逆之心。」
江玉樓半晌沒有開口,卻對李福道:「將朕那酒端過來。」
身後一個宮女捧上來一個鋪著黃色錦緞的托盤,上面正擺放著一杯酒,江玉樓道:「五弟,請吧。」
杯酒色澤清澈,用的乃是金盞,一派天家的富麗堂皇之氣,江玉樓垂著眼睛,看著江協驚慌失措的跪在地上的模樣,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請吧。五弟,不要讓朕逼你,失了最後的體面。要是那樣,王府上下....」
江玉樓的聲音在此處玩味般的停止了,江協的動作頓了頓,半晌,抬眼望著江玉樓,那一瞬間江玉樓在面前這個尚且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的弟弟面上看到了些許空茫,像是剛落過雪後白茫茫一片的平原。
江協道:「皇兄,臣弟絕無忤逆之心。」
江玉樓沉默的看著他。
江協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酒液劃過他喉頭的瞬間,江協想了很多很多東西,原來走馬燈真的存在,當處在生死之際,那最後短短的一瞬間,便能回憶起這樣多的事情來。
他在賭,賭季望之的消息可靠,賭面前這杯酒里——其實沒有毒。
但這世上哪裡有必勝的賭局呢?
若是賭贏了,他今日便活下來,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若是賭輸了。
那這一生便走到終點,從此帶著永生永世無法痊癒的遺憾,直到碧落黃泉。
這一世還未過夠....
而且,那個人呢...
阿嵐。
若自己死了,他會是什麼樣子呢,會有一點難過吧。
想到那人也許會簇起眉頭,從此更添幾分憂愁。
冰涼酒液滑過喉頭,江協忽然在心底想到。
——阿嵐,若我死了,你可願為我,流一滴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