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不二發誓，此時此刻是他這個夏天最開心的時候了。

真田發誓，此時此刻是他這一輩子最尷尬的時候了。

立海大威名遠揚的「帝王」，真田弦一郎，正僵直著身體，呆愣愣地站著，像是大腦處理不了「不二想談戀愛」的指令被迫當機的機器。而不二也害怕自己只要再輕輕施加一根手指的重量在他身上，真田就會在自己面前化成煙灰。

「真田君？」不二終於收起玩心，笑眯眯地端正坐好，「我的玩笑似乎開大了，真是失禮。」

只是……開玩笑？真田眨眨眼睛，有些窘迫地拉開不二前方的座椅，他默不作聲地落了座，眼睛卻留在容顏漂亮的少年身上。

像不二這樣的人，如果想談場戀愛，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真田腹誹。可當他再開口時，卻說：「不可以早戀。」

「那真是遺憾啊，」話雖如此，不二的臉上卻沒有露出遺憾的神情，他的手又鑽進了書包，摸索了會兒，最後把找到的小東西遞到真田面前。

「這是什麼？」

「是糖哦，放暑假的時候自己做的呢！」

「要送給我嗎？」

不二將糖果往真田面前又送了送，粉色的玻璃糖紙閃著光，像顆鑽石。

「剛剛說了過分的話，希望真田吃了糖不要介意啦。」

真田接過粉色的糖果，修長有力的手指捏住糖紙，如同如夢似幻的童話故事，主人公竟然是可以毀天滅地的超級反派一樣。

好違和啊，但是也好有趣啊！

「快嘗嘗吧，真田君還是除了裕太和姐姐之外，第一個品嚐到我做的糖果的人呢！」

真田眼神一動，將粉色的糖紙撥開，把小小的糖塊放入嘴中。

不二的身體朝前傾，與真田的距離瞬間縮短了一半，「糖果的味道如何？真田君的評價呢？」

蜂蜜的味道很重，甜膩膩的滋味和之前小侄子送給自己的蛋糕味道如出一轍，真田略一皺眉，他發現與這股甜味相伴的，還有股嗆人的辛辣。

「蜂蜜糖果？」

「還有一點兒芥末哦。」

雖然不二隻說了一點芥末，但口腔里反饋的味道還是讓真田生疑，這麼沖的辣味兒，那可不止一點點。

「不好吃麼？」不二有些憂慮，「我很喜歡芥末呢，和蜂蜜在一起的搭配是我的得意之作，難道很奇怪嗎？」

真田有些心軟，他壓下越演越烈的芥末辣味，憑藉著自己多年的嚴肅臉經驗，故作平靜地安慰對方：「很好吃，不二君不用灰心，我很喜歡。」

惡作劇達成的不二心情愈發愉悅，他從來沒想到真田是這樣一個有趣的人，自己決定轉來立海大可真是正確的選擇。

「真田君真的好像蜂蜜啊！」

話題突然轉變，叫本來還擔心不二生氣的真田又是一陣怔愣，「為什麼？」

「可能因為真田君叫真甜哦，像蜂蜜一樣甜哦。」

不二笑得笑窩漸深，掛著點兒嬰兒肥的臉頰看起來軟乎乎的，把真田還沒來及升起的怒火澆得幹幹凈凈。

開學第一天不需要上課，老師入班後把座位重新排了一下，個子稍矮的不二被安排坐在了真田的前面。

因為是轉校生，不二在同學面前做了自我介紹，老師囑咐他有問題可以去找真田幫助，不二這才知道真田還是班代。

大家領了新學期的教材之後便可以回家休整，等待迎接新學期的開始。不二與真田告別時，又從書包里搜刮出三顆蜂蜜芥末糖。

「我才剛搬來神奈川，租的房子還很亂，等安頓好再邀請真田君和其他朋友來做客。這些糖送給你，當是日後勞煩班代大人的謝禮啦！」

真田看著攤在不二掌心的糖果，沉默了一瞬就伸手接過，「不二你，為什麼會轉學來立海大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在不二的心裡預演了很多遍，像是家庭原因啦，學業原因啦，完美無缺的回答從來難不倒天才不二。可此時不二抬頭對上真田的眼睛時，一時說不出話。

「不方便告訴我嗎？」

「倒也沒有，」不二長舒了一口氣，冰藍色的眼睛裡閃過了真田看不懂的情緒，「就是想開啟一段新生活而已，立海大也好，冰帝、聖魯道夫、四天寶寺……隨便哪裡都無所謂。」

他在躲避著什麼，真田清楚地明白，但他最後還是選擇尊重不二，囑咐他路上小心之後，便前往網球部與幸村他們匯合。

這個年紀的少年們，身上總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更何況他們還是把精力用在熱愛的網球上。真田和柳蓮二打了一場，招式凌厲，與國中時相比實力更強了不少。

「聽說青學的天才不二周助轉學到了立海大？」觀看席的文太笑嘻嘻地問胡狼，「那他會不會來我們網球部啊，我好想和他打一場！」

柳生在一旁扶了扶眼鏡，接話道：「聽說不二轉到了真田的班上，詳細的情況可以問問真田。」

幾人談話間，真田和柳蓮二已經結束了比賽，幸村將幹毛巾遞給兩人，而文太已經心急地湊過去，「副部長！不二周助會不會加入我們網球部啊？」

應該……會的吧？真田也不是很確定。經過今天一天的相處，不二沒有和自己提過關於網球的話題，但對方國中時在網球上出眾的表現，網球也可能是進入高中後不二的首選。

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畢竟不二他可是網球屆公認的天才。

但不二天才的稱號可不僅僅適用於網球，隔天上課時，不二游刃有餘地應對各個學科，用出色的天賦贏得各科老師的喜愛。

窗外還有蟬鳴聲，茂盛的梧桐樹已經長得比四層樓的教室還要高，不二稍微側身，就可以看到涌動的綠色。

真熱啊，今天的德國也這麼熱麼……

「不二同學，可以為大家分享一個你喜歡的書中人物嗎？」戴著圓眼鏡的國文老師問道。

胡思亂想的不二被叫了起來，此時的蟬鳴聲聽起來尖銳又悠遠，讓混沌的思緒全部變成空白。

喜歡的……不二的思維忍不住跑遠，那個橫亘在自己記憶中整整三年，甚至很可能會更久遠的身影逐漸清晰，茶棕色的頭髮，有汗珠把它們沾濕成一綹一綹，貼在那人的額頭上，再往下……

「不二！」身後的真田小聲提醒，不二緩緩抬頭對上臉有慍色的國文老師，餘光里看見真田提醒他回神而拽住自己衣角的手指。

他恍惚間又回想起昨天，正是這雙手捏住了粉色的糖紙，也是這雙手的主人笨拙地誇讚自己糖果做得很好吃。

明明都看到他的眉頭皺得快能夾死一隻蒼蠅了。

「不二同學還沒想好麼？」

「抱歉老師，剛剛思考得久了點兒，我想我最喜歡的角色……應該是《小王子》中的小狐狸。」

即便再捨不得它愛的小王子，但依舊放手得很灑脫。小狐狸讓小王子去找他愛的玫瑰，即便它已經被馴養，即便以後等待它的只有寂寞。

不二聽到自己的聲音還在繼續，「我很喜歡它和小王子之間的友情，而它所提到的『馴養』也適用於我們生活中的親人和朋友，彼此付出珍貴的情感讓我們變成彼此獨一無二的存在。」

「真是一個新奇的觀點呢！」國文老師讚賞地叫他坐下。

而不二話音剛落時，瞥見了原本緊張抓著自己的手指一下縮了回去。

不二眉眼彎彎，笑得像是只小狐狸，真田弦一郎，真是個可愛的人。

新同學的優秀不僅惹得老師的青睞，班上的同學也被吸引。剛一下課，男生女生們都好奇地圍在不二身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個不停。

溫柔、帥氣、學識淵博，不二周助像是發光體一樣。

真田冷眼看著越來越多的同學，目光落在不二仍舊溫和的笑臉上。

這人不會覺得煩嗎？真是太鬆懈了！

真田「嚯」地一下從座位上坐起，板著臉散發著冷氣，叫嘰嘰喳喳的眾人紛紛後退。他看向已經收拾得差不多的不二，不由分說地扯住對方的手腕。

「現在是部活時間，有什麼話可以明天再說，免得部活遲到。」

同學們聞言也不再糾纏，各自回到座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而真田也拉著不二出了教室。

手指環繞的手腕比同齡男性要纖細幾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真田覺得指尖與不二手腕相接處還有幾分滑膩，讓人心生旖旎。

這個人，從頭到腳，無一不是好看的。

「真田君要帶我去哪裡呢？」

「網球部的訓練要開始了，再不趕過去，我們就要遲到了。」

「可是誰說，我要報名網球部了？」

不二微微訝異的聲音傳來，真田似乎聽到心中的期盼碎落一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