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不去網球部，不二要去哪裡？」真田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幹澀地開口，喉嚨間癢癢的，有點忍不住想要咳嗽。

不二似乎是沒注意到他的異常，語氣輕快地解釋說：「真田君不是吃了我做的糖果嘛，我覺得烹飪這塊我還是比較擅長的。」

烹飪？和網球八桿子打不著的領域。真田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不二自顧自地繼續說：「我一個人來神奈川上學，由美子姐姐很擔心我呢，在選擇課外活動的時候，她力薦我選擇烹飪部，而我也很感興趣。」

「可是……」

不二打斷真田，雖然臉上還是溫柔的笑顏，語氣卻果決得讓人不敢置喙，「沒人規定我一定要去網球部。」

「好啦～淺野桑告訴我今天烹飪部的菜單是布丁哦，真田君喜歡布丁麼？」不二又恢復了慣有的溫和，「焦糖布丁怎麼樣？可是真田君好像不太愛吃甜食呢。」

昨天看真田吃糖的時候，不二就有了他對甜食很苦手的猜測。但真田是自己在立海大交到的第一個朋友，課堂上還好心地提醒自己，所以不二很樂意讓他嘗嘗自己的烹飪作品。

細長的手指點了點臉頰，不二略微思考了會兒，提議道：「抹茶的布丁也很好吃呢，我會把控糖量的。」

所有的談話節奏都被不二把控著，真田想說些什麼，但想了半天也開不了口，又一次在這個人身上嘗到了吃癟的滋味，導致真田的臉色冷得像結了冰。

「那我們部活結束後再見咯！」

不二轉身的時候，走廊上來往的學生鬧哄哄，交雜的說話聲嬉笑聲吵得真田煩躁不已，他看著纖細的背影離開，那股煩躁一瞬間達到了頂點。

「不二周助。」

怒其不爭的語氣，責怪著他不爭氣的語氣，似曾相識的語氣。

不二離開的腳步停滯了下來，背著他的真田看不到那雙驟然睜開的冰藍色眼眸。

「不覺得可惜嗎？國中的時候，我們一起打網球，不是很快樂嗎？」

打網球快樂嗎？

當然是快樂的，只不過這份快樂在那場楓葉戰之後，就被擊碎了。

所有人眼中的不二是名副其實的天才，他在網球上的潛能不可估量，只要他肯奮力在這個領域拼搏，或許能和那位國中屆的無冕之王一樣，做出斐然的成就。

那位無冕之王，手冢國光，也是這樣堅信的吧。

所以在擊敗他之後，那個人才能毫不猶豫地離開，義無反顧地飛往那麼遙遠的國度。

「真田，還記得我告訴你我為什麼會轉學嗎？」

想開啟新的生活。真田張了張嘴，可新生活和網球，一定是割裂開的嗎？

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呢？明明是那麼熱愛網球，所以才會一直站在手冢的身邊，追逐著他不是嗎？因為手冢去德國打職網了，所以失去追逐的目標了嗎？

他不懂。

「你想傾訴的時候，可以隨時來找我。」

雖然他不懂，但他可以聽不二說。

真田開口，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不遠處的不二將這句話準確地抓住，他一瞬間放鬆了下來，「好哦。」

等真田到網球部的時候，大家已經熱身結束。文太是第一個發現真田到來的人，飛衝到他的身邊，眼神好奇地往他身後看：「不二呢？不二呢？」

幸村也隨後走來，看到真田沉沉的眼神，猜到了什麼似的，露出了一點詫異的表情。

柳蓮二：「根據情報，不二他提交了烹飪部的入部申請，因為他的加入，這學期的烹飪部招新率提升了一倍。」

正吹著口香糖的文太，泡泡突然炸破，他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問：「不二他，去當廚子了？」

柳蓮二捏緊了筆記本，冷靜地回答：「恐怕是的。」

不二周助沒有參加網球部的消息實在震驚眾人一百年。真田默不作聲地去做熱身訓練，又默不作聲地取出球拍和柳蓮二打了一場。

球場上黑髮的少年一招比一招凌厲，像是每個揮拍擊球的瞬間都可以消耗他蓬勃的戾氣，緊緊抿起的嘴角宣告著主人不悅的心情。

「真田生氣的幾率是100%，這場比賽的獲勝率是99%。」

下一秒，真田將網球打向對方球場的底線，黃色的網球在地面上留下一處深色的痕跡。

「6-3，真田獲勝。」

真田攥緊球拍，仍舊是不發一言地走到休息區，擰開了水瓶大口灌了幾口，被火燒起來的心情才勉強平復。

躲在一旁的文太和仁王小聲吐槽說副部長太可怕了，不就是不二沒來參加網球部嘛，立海大又沒什麼損失，怎麼真田會這麼生氣。

把大家的議論聽到耳朵里，幸村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他好像發現了真田總是出神的原因了。

憑一己之力攪動立海大網球部風雲的不二對此一無所知，此時他正小心地舀出砂糖和抹茶粉攪拌，因為知道真田不愛甜食，抹茶粉還特意多放了一點。

之後就是按部就班地加熱牛奶，混入蛋液，再放入準備好的容器里。盯著面前奶綠色的半成品，不二想了想，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管子芥末醬。

除了這個不太和諧的小動作，氣質淡雅的少年洗手作羹湯，畫面不能說不賞心悅目。烹飪部的部長淺野看著不二忙前忙後，再瞧一眼比上學期熱鬧多的廚房，嘴角快樂得咧到天上去了。

「淺野桑。」

「不二同學，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

不二點點頭，他溫聲問：「淺野桑知道的，網球部有很多是我念國中時候認識的朋友，我想多做些布丁送給他們。」

「這個沒問題的，部里還剩很多食材，不二君隨意選用，不用客氣！」

「那太好了，」不二彎彎眼睛，笑得讓人心都要化開，「額外的費用我會支付給部里。」

淺野連忙擺手，笑嘻嘻地回道：「這不二君就不用客氣啦，托你的福，今年的招新異常火爆呢，還沒來得及感謝不二君呢。」

「原來如此，那我就不客氣啦！」

又多做了幾份布丁，焦糖的抹茶的，各種口味都有。等把成品們都裝進準備好的小禮盒中，不二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他把布丁拎在手裡，又和部員們道了別，往網球部走去。

傍晚的校園褪去了悶熱，時不時吹來的習習涼風使人十分愜意。不二緩步走在梧桐樹的陰影下，不多久就聽到了球拍擊打網球的聲音。

真田第一個發現了站在網外的不二，那個人栗色的頭髮被夕陽蒙上淺淺的金色，變得甜蜜柔軟。充斥在心間的鬱氣被一下子戳破，真田自己都沒注意到，原本緊抿的嘴角變得柔和。喊了聲不二的名字，雖然聲音還是冷硬，但熟悉的人卻能分辨出其間的雀躍。

幸村帶著笑意與不二打了招呼，其他的部員們也擁了上來，不二把布丁分給大家。

「之後希望收到大家的反饋哦，這是我第一次烤布丁，還想要改進改進。」

文太開心地抱緊布丁盒子，「沒想到不二君真的進烹飪部啦！謝謝你的布丁，我會好好品嚐的！」

大家也默契地沒有問不二沒有來網球部的原因，敘舊的場面十分和諧。

時間已經不早了，不二看了眼手錶，發現短針已經靠近了數字6，於是和大家告別準備離開。

「不二現在住在哪裡呢？」幸村問。

「我在梧桐街那邊租了間一居室，剛搬來還在收拾，之後請大家來我家做客。」

「梧桐街？那不就在真田家隔壁的街道？」幸村感慨了句好巧，隨後說道：「網球部的活動也快結束了，不二可以和弦一郎一起坐車回家呢。」

不二同真田一起出了校門，身邊的人還戴著黑色的棒球帽，整個人也還是沉默寡言的模樣，可不二莫名地感覺到他愉悅的心情。

這份好心情直到兩人坐上巴士時還沒有停止，不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真田也順勢坐到了他身邊。

「真田君很開心嗎？」

「嗯，」真田小幅度地點點頭，「謝謝你的布丁。」

「我還以為你會生我的氣。」

不二倚在車窗上，窗外紅霞滿天，夕陽的餘暉染在他的臉頰上，真田盯著看了會兒，眼睛又轉向身體前方。

胸膛熱烘烘的，他想到在u17集訓營時，也是這樣的一個黃昏，不二站在手冢的身邊。絢爛的霞光格外憐愛他，把少年美好的臉龐襯托得如夢似畫。

原來不二在身邊的感受，是這樣的啊。

真田的嘴角往上翹了一下，「我不會生你的氣，你是不二，你做事情總是有你的道理。」

巴士勻速往前行駛，路上有一點兒顛簸，不二好像是累了，安安靜靜地有點昏昏欲睡。

「真田……」

「嗯。」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啊。」

「這是埋怨麼？幸村他們總說我很無趣。」

「不是哦。」

不二其實很愛給人貼標籤，他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即便是天才的他，也有不想應對人際關係的時候。於是他就想了個投機取巧的辦法，把他們歸類，然後選擇對應的相處模式和他們來往。

他第一次遇到真田的時候，給這個男人的標籤是，手冢國光。

冷靜老成、責任心重、惡作劇後的反應很有趣。

不二不得不承認，他能快速和真田貼近關係，也是因為他和手冢很相似。但他也沒想到，真田可以在與他深入相處的兩天時間內，顛覆他的刻板標籤印象。真田從手冢的影子下剝開，形成一個獨立的存在。

因為那個人，從來不會說出「你是不二，你做事情有獨屬於不二的道理」這種話。

這是不二第二次感慨自己轉學的正確性，這兩次的感慨也全是因為身邊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