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天沒有一日是能散去血色的。

鴻影望著遠處的天色，硝煙衝上雲端，隱隱像是和雲層融為一天，內里翻攪的天雷猙獰地咆哮著，彷彿下一秒就要撕開濃煙將戰場轟成碎屑。

魔界越來越亂了。鴻影想。生來就是踩著他人屍骨一步步往上爬的魔獸對此並無感想，甚至可以說是習以為常，他見慣了這種場面，也參與過這種場面，一定程度上來說，在楚陌麾下那段日子是最平和的，平和到有時候鴻影也忘了當年楚陌同樣是這般廝殺著成為魔神的。

楚陌成為魔神，目的卻是為了找到冉蒼，他廝殺著不顧一切成為魔神，為了讓冉蒼來到魔界時能不受侵擾。

他是這般，可其他人並不是。成為魔神意味著魔界的能源會率先供給，意味著強權、意味著萬人之上。

鴻影現在身處魔界之口，而他恍惚也還記得，他順著魔界的指示將新晉魔君接來魔界時，那個瘋子問過他什麼。

「魔界的生存法則是什麼？」

「是物競天擇。」鴻影當時隨意地回答他，「是強者生存。」

「不是適者？」

「魔界不曾有過適者。」

他記得當時的楚陌笑了笑，旋即大步踏入蠻荒，旋即在荒野撕開一道血路。

這是魔君楚陌。

鴻影垂了眼，他又想起讓他前來此地的人，男人背對他而立，而前方是斷崖。鴻影聽著他吩咐，視線卻不住地越過楚陌望向遠方失守的城池。硝煙伴著濃厚的血色，被烈風吹起飛舞的旗幟更換了標誌，彷彿宣誓，仿若挑釁。

而楚陌像是未曾看見，他只說：「去吧，去告訴冉蒼，來做個了斷。」

鴻影收回了視線，定定地看著男人的背影。他一直是這麼孤，鴻影知道，但他卻是第一次顯現出了難以言喻的落寞感，以至於讓鴻影恍惚感覺到了陌生。

「戰事未了，王。」

鴻影輕聲提醒著楚陌下方的亂戰，然而楚陌笑了，聲音帶著莫名的釋然：「他不在，這些城留著也無用。等一切塵埃落地，一個一個再來算賬，也不遲。」

他頓了頓，又問：「如果下一世我再早些下手，結局會不一樣嗎？」

鴻影移開了眼。

「會的。」

「那麼去吧，了斷這一世，再不濟，也不過是再等上千年。」

鴻影定了定神，他抬起眼，打開了魔界之門。楚陌最後如何打算倒是與他無關，身為臣子，那就應該明白只做事即可。他分出的一道虛影越過了魔界之門，畢方鳥震動羽翅徑直飛向了冉蒼所在之處。

他們覺察到了幾分異常，又獲取了什麼樣的消息，這些都和鴻影無關了。

人間大雨傾盆，穿過了這道虛影，異常的天氣也似乎是在預言著將要發生的事，不詳的火焰自天空一閃而過，落在了冉蒼家的窗前。

討厭的氣息結成的結界擋住了這道虛影，如果是鴻影本體在這，這道結界也根本算不了什麼，只是鴻影此刻也不想糾結什麼了，他釋放了自己的能量落在玻璃上，凝結成了傳遞訊息的符文。

如同下戰帖一般。他替楚陌送出消息，末了，又想起了自己對冉蒼說的話。

——他笑了下。

打吧……打得越亂越好。

魔獸沒有善惡觀，更沒有情感。物競天擇，強者生存——他鴻影，絕對不會做被擇去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