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死寂。

無人出聲，就連風聲都收斂，冉蒼歪了歪頭，他沒有收劍，但也沒有再往裡遞出。

「我只要你一點心頭血，斷了這契，從此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我們互不幹涉，給彼此一個痛快。」他停頓片刻，「堂堂魔神，莫不是想反悔？」

楚陌卻是倏然笑了出聲。他看著冉蒼，看著那道千年前的影子，到底是還留有幾分真心，他微微揚首，收斂了逸散的魔力，似乎一切一切就要在此劃上句號——似乎。

突變來得太快、快得所有人都無法相信自己的雙眼，振翅的鷹發出尖銳的鳴叫，扇動的羽翅在空中留下了魔氣凝實而成的殘影。

噗。

輕輕巧巧的一聲，卻是長刃入體，帶出了一片刺目的紅，徑直往外飛濺而出，星星點點噴濺到冉蒼的臉上、衣袍上——手腕上。暗紫色的紋路飛快浮現又散去，仿若最後一絲聯繫的絲線再也不存於世，那種玄而又玄的被侵擾的感覺自冉蒼心頭散去，牽連在指上的紅繩隨之將其取代，沒入腕子里。

可這些在此時此刻已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冉蒼瞪大了雙眼，他看著閃爍詭異寒芒的刀尖自面前的人心口處探出，他也看到了楚陌愕然的神情。

混亂之中孟極拉著他退開了數米遠，站得遠了，也終於看清全貌了——

畢方。

這隻魔獸雙手持刀，詭異的陣法在他的刀尖上明滅閃爍，他低著頭、看不見他的神色，卻是在場每一個人都能看得見楚陌身上的魔力正在向他渡去。

「瘋子。」

冉蒼聽見孟極低低罵了聲，多少是回了些神，他望著對面的人影，楚陌好像張開了口，他似乎說了什麼，太遠了，冉蒼聽不清，孟極聽不清——可他身後的人渾身不受控制地震顫了下，鴻影聽清了，他抬起頭，那雙被血色淹沒的眼終於有了些恢復理智的色彩，他好像說了什麼，但楚陌也沒在聽，他只是看著冉蒼，旋即他笑了下，又開口，而這次，冉蒼聽見了——

「原來你曾經這麼疼過。」

是對他說的。

冉蒼錯開了視線。

剎那間沉寂許久的空中爆開雷鳴，狂風裹挾著塵土與血腥掀起屏障，閃電撕破天幕，逐漸由白渡至血紅，連沉昏的天色都著染上了猩紅，魔神的威壓在頃刻間爆發，無形的巨浪壓得眾多魔修無法動彈分毫，卻也有人嘶喊，強行掙脫壓制揮舞各自的招數想要同鴻影爭奪這新神之位，然而他們只是動了一動，忽的便滯在半空，飛濺而出的血花同他們如同斷線人偶般的軀殼直直墜向地面。

天地間暗藏的魔力全然湧向了這隻魔獸，黑色的王冠隱隱在他頭頂變得凝實。

舊神隕落，新神繼位。

可繼位者身形晃了又晃，似乎是不穩，他咧開嘴，自咽喉中擠出聒噪難聽的刺耳笑聲，好像只要他笑得足夠大聲，就能掩蓋無端自眼角溢出的淚水一般。

「走吧——」他有些頹然，頭沒抬起來，只是揮了揮手，穩定了那條因為新神誕生而不出現震蕩的通道，「你們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接下來的事我猜你們也不想攪和進來。」

隨著他話語落，一根飛羽倏然向著冉蒼飛射而來，就在孟極戒備提劍之時又懸停在二人面前。

甬道另一端有人差點坐不住又生生被摁住了拉回去，冉蒼伸手接過那根羽，而孟極一句話都沒有說，對於魔界之爭大抵只當一窩蛇鼠的內鬥，誰輸誰贏他都不會給予半分臉色。

冉蒼覺察到了孟極的想法，不消片刻也認同了。

是的。

他合眼，回握住孟極的手掌，溫暖的熱意自相連的掌心傳遞，驅散了魔界的陰寒。

不過是蛇鼠一窩，他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再往後便不是他需要參與顧慮的事情了。

他們踏入通道之內，身後是殺意洶湧滔天的嘶吼，而甬道的另一端，是最溫暖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