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晞，歡迎回來。」

桑文笑容溫柔如水，起身前去把百里晞迎到房內。

「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

無聊的客套話

百里晞皺眉，桑文那撲面而來的氣息冰冷沉重，令人窒息。

「你身上，都是死亡的氣息。」

桑文不置可否，笑容中多了一絲玩味

「你難道忘了我現在是幹什麼的了嗎？」

說著，桑文從百里晞手裡接過那兩個袋子，迫不及待拆開包裝。

「你個老妖精，嘴上說不要，身體倒是誠實。」

百里晞扶額，無奈地嘆了口氣。

桑文笑笑道：「我有說過不要嗎。」

百里晞無語

「親王讓我帶給你的，你喜歡。」

「那孩子還挺惦記我。」

桑文神情欣慰，把東西從包裝里拿出來細細端詳，面露喜色。

「呦，這還是上好的女兒紅。」

說著，把其中一壇拎出來，從櫃子里取出三個酒杯。

「來啊，阿晞，前些個日子你好不容易度假回來，來來來，春真也過來，咱們幹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

桑文十分激動，將三個酒杯斟滿了酒，酒香醇厚甘鮮，分外勾人。但百里晞並不喜歡，準確的說，百里晞對任何酒都提不起興趣。事實上，酒精對吸血鬼是不起作用的。

「我不喝酒，而且我回去得備課。」

桑文迷迷瞪瞪的眼睛看向自家眷屬。

「那，春真。」

「大人，我來陪你吧。」

春真笑容溫順謙和，拿起酒杯輕抿一口，酒水過喉，春真有些驚喜，這酒當真是上等的好酒。

月光溫柔如水，摩挲著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樹，在寧靜的庭院靜靜流淌著。

喝酒方面，慕容春真還是很克制的，他是妖精，屬於活物，雖是桑文的眷屬，畢竟不是純正的血族，沒有那千杯不醉的能耐，喝多了還是會上頭的，酒過三巡還是放下了酒杯。

桑文生前就酒量極大，酒杯一空就再次滿上，一杯接著一杯，肆意瀟灑，彷彿他還是當初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兩人確信，如果留桑文一個人在院子里，他真能抱罈子把一整壇酒給造了

「這酒好像挺名貴的，你就這麼霍霍了？」

百里晞把玩著手中的酒杯道，靜靜地欣賞摻雜在酒水裡的清涼月光。

「這有什麼，酒本來就是讓人喝的，至於怎麼喝，我說了算。」

說著，拿袖子瀟灑地擦了下嘴，再次把酒杯滿上。

「老子怎麼開心怎麼來，我後院還埋著好幾壇呢，不比這壇差，我還等著我的好徒兒出嫁的時候挖出來呢。」

「呃，男的，用娶比較妥當吧。」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桑文大袖一揮：「春真，來，幹。」

「大人，放過我吧，我真的幹不動了。」趴在桌子上的春真奄奄一息道，脖子到臉上都泛著潮紅。

「那，行吧，你緩緩吧。」

聞言，春真的人形漸漸模糊，周身裹上一層柔軟的羽毛，變回一小隻憨態可掬的肥啾，枕著寬袍的衣料卧倒在桑文身側。

額現在是只廢鳥了，春真倒頭沉沉睡去。

「話說回來。」

桑文端著酒杯，打了個哈欠。

「那臭小子，好久都沒回來看老子了。」

「兩年了，臭小子不知道擱外邊幹啥呢。」說著，桑文賭氣似的灌了一口女兒紅。

「不知道有沒有找著心儀的姑娘，領回來讓為師我看看。」

「年輕人自己的事，您老就別操那份心了。」

百里晞回懟道，活上千年的人了，怎麼還是這副德性。

「當家長的怎麼可能不擔心自家孩子，緣緣不是也快一年沒回來了嗎？」

「呃，她在日本做交換生，年底估計就回來了。」

百里晞答道。

提起日本，百里眼中閃過一絲陰翳。

「好啊，那挺好。」

桑文說著，又把酒杯倒滿。

「親王呢，你不是在他手底下工作嗎？」

「他很忙，抽不出時間。」

「害，年輕人，忙點好啊」

「桑文，你醉了。」百里晞無奈道。

「笑話，你見過哪個血族喝酒能喝醉的？」

說著，又一杯酒穿過愁腸。

罈子里的酒還剩三分之一，桑文索性抓起那罈子猛灌一口，一個用力過猛，那醇香的酒液不慎灑到身上，濺濕的白色衣袍粘在皮上，隱隱約約透出蒼白的皮膚，海藻般的黑色長絲貼在臉上，結實的胸口上，有種出浴美人般的冰清玉潔，神色迷離，紅眸嫵媚，在陰柔的月影下泛著絲絲妖冶，帶著吸血鬼特有的危險意味，渾身上下都是勾人犯罪又不失純潔的魅惑。酒醉人，人更醉人。桑文索性仰頭將那壇餘下的瓊漿一飲而盡，那不計後果的囂張，似是要消解那千秋萬古的惆悵。

「怎麼喝，都醉不了。」

勾人的眼中透著失望，悵惘的言語間帶著些許無奈和悲涼。

頃刻

百里晞問道：「法醫，為什麼不做了。」

「太危險了。」

桑文答道。

「有時候工作容易碰到太陽，有好幾次差點被曬死。」

「我跟你說，我最後一次工作，死者身上的切口可漂亮，作案手法可精湛，一發入魂，檢都不用檢，一看就是血獵的手筆。」事實上，本著職業精神，桑文還是很認真地給死者做了屍檢。

「應該不是血族的人，血獵的手筆還能給你送來屍檢，那人不是一般人吧。」百里晞問道。

「是對狼人夫婦，履歷幹凈的很，也沒殺過人。不知道怎麼就招惹上血獵了，估計是沒藏好。而且剛巧送到我手裡，不排除有警告的成分。」

「後來也沒查出來兇手是誰，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而且有上頭壓著，當法醫救不了吸血鬼。」

桑文語重心長嘆了口氣。

「所以我才轉行。」如果桑文有煙癮，此刻也許會點上一支煙。

「後來我在工作的殯儀館又見到那對夫妻。」

「我沒辦法替他們討回一個公道，但至少在最後還他們一個漂亮的模樣，為他們祈禱，替他們哀悼，帶他們走好這人間的最後一程。」淡淡的哀婉在桑文子夜般的眸子里沉靜地流轉。

「雖然死得簡練，不知為什麼整個下巴都沒了，屍檢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當時費了我好大勁才把他倆變回一個體面的樣子。」

「更讓人傷心的是，他倆還有個孤苦無依的孩子。」

「整理遺容很辛苦嗎？」

百里晞問道

「還好吧，有時候遇到讓人頭疼的客人會辛苦一些。」

「其他的就不用擔心了，我工作的殯儀館，是我們的殯儀館。」

「皓州挑事的血族本就不多，偶爾會有人類客人，我的工作還算清閑。」

「那就好」百里晞回道。

夜色已深，梧桐樹的枝頭掠過幾隻北歸的燕子。

「這些天出了點事。」

百里晞嚴肅道。

「有人壞了規矩，一周出現五位受害者，人類和血族都有。」

「查出是誰了嗎？」

桑文神情嚴正，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臉。

「沒，這傢伙賊的很，我和親王都在調查這件事。」

百里晞答道。

「發現的話，親王會及時下達獵殺令。」

「一周五個，前幾天我們殯儀館就收了一個，這傢伙胃口不小，那創口可不一般，估計身份敏感，你可要當心。」

「我知道。」

一旁枕著桑文的春真幽幽轉醒

「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我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準備，守著皓州的獵人似乎有變動，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當心。」

「知道了，我就不送你了。」

「好。」

說著，把一邊肥啾形態的慕容春真捏起來。

「肥鳥，照顧好你家桑文。」

「我是銀頦山雀，不是肥鳥。」

「都一樣。」

百里晞不置可否。

「安心吧，我家主子好歹是千年的老妖精，精明的很，沒點本事活不到現在，沒那麼容易嗝屁。」

春真睡眼惺忪，尖尖的小嘴打了個睏倦的哈欠。

「還有我守著他，百里大人你盡可放心。」

凌晨一點半，這個時間對血族來說相當於人類世界的中午

百里晞離開桑文家，距離太陽升起還有約莫五個小時，春夏時節，皓州的黑夜時長對血族來說是很不友好的。

走進一間24小時的商店，想要買兩隻水筆，走到貨台前剛好撞見前來買水的聞人月，一身簡潔寬鬆的白T，將少年人襯得十分幹凈。

「晚上好，教授，您也來買東西。」

聞人月倒也不避諱，上前來跟百里晞打了個招呼。

「這麼晚還不回去，你在巡邏嗎？」

百里晞從貨架上抽出一紅一黑兩支筆。

「今天沒有，只是睡不著想出來轉轉。」

「最近大學城可不安全，能別出來盡量別出來。」百里晞說得很嚴肅。

「沒辦法啊，這是我的工作。」

「哦對，課補上了嗎，作業寫完了嗎，明天的內容預習好了嗎？」

靈魂拷問，聞人月虎軀一震。起身就想逃去收銀台結賬，掏出手機，結果手機電量耗盡自動關機，聞人月一臉懵逼，自微信支付推廣以來，他出門就沒帶過現金。

百里晞嘆氣，看出了聞人月的窘迫。

「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了，我走讀，我家就在附近，很快就到了。」

「那好，你慢慢逛，早點回家。」

說著，帶著聞人月的份在收銀台結完了賬，收下找回的零錢。

「教授，等一下。」

走出商店，聞人月叫住正要離開的百里晞，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角。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