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

聞人月肯定地點了點頭

百里晞神色凝重道「你確定？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知道。」

聞人月擰開水瓶蓋子，灌了一口涼水。

「我只是想請您來坐坐，還是說您擔心別的什麼。」

話說完，聞人月看出了百里晞的顧慮，回道：「安心，我不是您的對手，也不會趁人之危，我還沒那麼差勁。教授，真的只是想請您做客而已，我可是有很多話想對您說。」

百里晞面色平靜，路燈在纖長的睫毛下投了一圈陰影，幽深的黑曈中裹著一絲懷疑，思忖片刻道：「走吧。」

雨後的涼風分外澄澈，掀起男人鋒利的衣擺，撩動少年柔軟的短髮。兩人一黑一白，一涼一暖，跨過生死同行在深夜寂靜的街上，分外和諧。

到家

聞人月安排百里晞坐在客廳淺黃色的沙發上，徑直去廚房燒水。屋子的陳列十分簡潔，但又不失人間煙火的味道，比百里晞想像的更具生活氣息。客廳的白燈十分明亮，刺得百里晞眼睛有些發疼。

窗外的夜空如海洋般寂靜深遠，幽深靜默，給人感覺格外舒服，吸血鬼喜歡這樣的夜晚。茶幾和沙發上隨意散落著幾本大學的學習資料，其中就有幾本歷史資料。

百里晞皺眉，這小子就是拿這個態度對待學習的？隨手拿起其中一本教材翻了翻，臉瞬間黑了下去。

聞人月拿燒開的水沏了一壺茶，端到客廳給百里晞倒了一杯。

百里晞翻看著眼前的資料，沒有注意擺在前面那杯茶。

「教授，您還怪我嗎？」

聞人月坐到百里晞旁邊，言語間有幾分忐忑。拿起一隻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那件事是指學校後山對峙那件事。

「上次那件事嗎，你請我來就是專門為了道歉的？」

百里晞翻過一頁資料，眼中的嚴肅加重了幾分。

「我不怪你，初心是好的，多大點事。」

語畢，百里晞把資料往前翻了幾頁。

「比起那個，你先來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百里晞指著教材里的插圖嚴肅道，那幾幅插圖上都是被塗鴉的痕跡，其中一名男子被畫上鬍子和帽子變身超級瑪麗，李鴻章的手裡搓出了螺旋丸，左下角還有一名男青年騎著腳踏車手執青龍偃月刀征戰沙場，右上方還有一名穿花褲衩的壯漢對一名躊躇滿志的青年使出千年殺。

「你上課都在幹這些嗎？」

百里晞拿著教材，滿臉黑線，甚是無語。

聞人月僵在原地，像個做壞事被抓包的犯人，一股戰慄爬上肩膀。

纖長的手指又往後翻了幾頁，指著其中一個戴墨鏡的硬漢問道：「別的先不說，你為什麼要給楊驥生將軍戴上墨鏡，你原來的教授就是這麼教你的？」

百里晞有些哭笑不得，言語間沒有一絲玩笑的餘地。

面對犯罪現場，聞人月有些不知所措，學習這方面，聞人皓都沒這樣教育過他。說白了，那就是他上課開小差的證據，自己居然還不知所謂地引狼入室，結果直接被抓包，客廳沙發儼然成了車禍現場。

百里晞撫平了眉頭，嘆了口氣道：「先烈們很艱苦的，用巨大的犧牲才換來了今天，你不能那樣拿他們開玩笑的，這很不合適。」

言語間有些無奈，像是面對不可教的孺子一般。

「對不起教授。」

「還有，你看看這個。」

百里晞翻過幾頁，指著邊上那個人物插圖道：「這個你標錯了，這是孫元良，右邊那個才是宋希濂。」

「教授您怎麼能認得這麼清楚。」說著，從百里晞那裡拿來筆，無可奈何地把兩個人的標註改正。

「那是我的長官，我能不認識？」

閱畢，把資料交還到聞人月手中。

「你最好把這個習慣改一改。」

「長官！？教授，您原來是……」

「這很重要嗎？」

說著，幫聞人月把沙發上的書收拾整齊擺到一邊。

收拾的過程中挑出兩本幾乎被翻爛的書，為了書籍不二次損壞百里晞把它們從教材堆里挑了出來，當看到那兩本書的書名的時候，冷冽的眉宇間滿是震驚與疑惑：「淑女的眼淚，傑羅米神父？你還看薩德的書？」

「那是我哥哥的，我也看過，內容確實……一言難盡，我看過一點就看不下去了。」

「你哥哥口味挺重。」

「倒也別那麼說，看他的書就是變態的人嗎？」聞人月回道。

百里晞把那一摞書整齊地擺好，端起面前的茶水輕抿了一口。

「我跟你來也不是主要來給你補課的，你不是有話想對我說嗎？」

說著，骨節分明的雙手交扣，將身體靠在沙發背上。

聞人月喝了口茶，壓了壓情緒道：「教授，我覺得您應該離開皓州。」

「為什麼？」百里晞淡淡道。

「皓州雖然表面平和，但隔壁市區就是血獵本部。這麼久我已經見識到了，您並不是那種十惡不赦的人，您真的很好，不應該輕易被殺死，而且本部有很多精銳，留在皓州的其他人不一定會放過您，我不能保證您的安全。」

百里晞不置可否：「聞人，你來皓州多久了？」

「一年半。」

「我已經在皓大當了很多年的教授了，這裡的情況我比你清楚，你以為我是憑什麼在這裡活得這麼安穩的？你的好意我領了，這方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不然的話以後誰來給你們上課。」

「那為什麼那天我抓王教授的時候您會被我發現。」

「那天事發突然，血腥味太濃重，我擔心有人出現生命危險才沒有收斂氣場。」

聞人月見百里晞茶杯空了，拿起水壺續上。

「那如果那天那個人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呢，您要怎麼辦。」

「讓一個人保守秘密的方法有很多種，你很自覺，不用那麼費勁。」

「殺死吸血鬼的方式也有很多，比我強大的血獵也不少，您就不怕我把您的事情傳達到血獵高層。」

「你就算說了又怎麼樣，如你所見，我能曬太陽，我願意的話也可以和人類沒有分別，你沒有證據。即使真能證明我的身份，你真的確定你們的高層會是我的對手嗎？重要的是，你並不打算這麼做。」

十分合理且任性的措辭，不愧是吸血鬼中的大boss。

「我明白了，教授。」

說著，拿起自己的茶杯輕抿一口。

「我尊重您的意願，但也請您不要輕易和其他人發生衝突，我不希望有再次和您對峙的那一天。」

聞人月清楚，留在皓州的血獵並不是百里晞的對手，所以他不必擔心教授和誰對峙會有生命危險，他真正擔心的是萬一教授被其他人發現的話，對方會不會把關於百里晞的情報傳達到血獵的高層，最終造成兩敗俱傷的場面。

「教授，初擁您會吧？」

「會。」

百里晞淡淡回道，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為什麼想起來問這個？」

「我只是好奇，有多少人透過您變成吸血鬼。」

「只有一個，後來她去世了。」

「抱歉，節哀。」

意識到說錯了話，聞人月有些歉疚，氣氛一度尷尬，大腦飛速運轉嚐試著轉移話題

「教授，今天的天氣不錯唉。」

「嗯，是挺不錯。」

「……」

「……」

空氣一度沉靜，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教授，我有問題想問。」

「問吧。」

「教授，吸血鬼不受邀請就不能進別人家門是真的嗎？」

「你聽誰說的？」

百里晞疑惑，解釋道：「只是血族間的一項禮節而已，在人類社會，擅闖民宅也是違法的吧。」

「我在很久以前的文獻上看到過，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求證而已」

遇到百里晞之前，和聞人月相遇的吸血鬼基本上都命喪黃泉，也不會有深入接觸，文獻上這則條例的真偽對他來說就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迷。

「現在你明白了？」

說著，淡淡地抿了一口茶。

接著，百里晞補充道：「如果你想和吸血鬼友好交流的話，最好稱呼對方為血族，沒有誰有義務一直寬恕你的錯誤，你說是不是，尊敬的男人同學。」

沒有哪個正統的血族喜歡被別人以吸血鬼稱呼，事實上這既是血族生物角度的叫法又是對種族的一種蔑稱，就像一個普通人被隨意稱呼為男人女人一樣。百里晞最初也只是對聞人月長久形成的習慣是懶得糾正而已，幹脆就默許了這種情況，像是長者對晚輩的寬容一般。

「教授，吸…血族一定要靠殺人吸血才能活下去嗎？」

「這句話你說對了一半。」

百里晞回答道。

「血族的確是要吸血才能活下去，但並不一定需要殺人。」

「此話怎講？」

「首先，人類不是食物，血液才是，血族並不是能只吸食人血才能活下去，即使吸食人血也不一定必須把人類殺死，當然大部分情況是殺死的，這和人類殺豬吃肉是一個道理。和其他生物相比人血的確是最具吸引力的，但是在當今的時代大背景下會引發很多問題，生物學層面的，社會學層面的。這種情況下一般的血族貿然捕食人類是要冒很大風險的，比如你。」

「那既然血族也可以以其他生物的血液為食，那為什麼還是一定要殺人呢？」

「難道你能忍受一直只吃蔬菜嗎？」

聞言，聞人月沉默。既真實又殘酷的自然法則，不可避免，無可逃脫。

半晌，茶水已經有些微微發涼。

「教授，我還有個問題。」

「問。」

「血族，會和人類相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