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百里晞的眸子沉了沉，回答道：「一般不會，事實上，血族基本都會避免和人類產生感情。」

「為什麼？」

「風險太高，代價太大，不論是對人類還是對血族。當然有極個別感情特別深的，血族如果沒有強烈的覺悟，是不會輕易和人類墜入愛河的。當然也有結婚的先例，但下場一般都不太好。有少數的血族會以戀愛的名義、騙取人類的信任吸食他們的血液。」

聞言，聞人月靠在沙發背上，眼睛暗淡下去，呼出一口長氣。

「原來是這樣。」

「怎麼，我們這邊有你鍾情的對象嗎？」

「沒有沒有沒有。」

聞人月連忙否認著搖了搖頭，拿起那杯發涼的茶水壓了壓情緒。

「最好沒有，真要有就告訴我，我可以告訴你怎樣討血族姑娘歡心。」說著，嘴角勾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您真會拿我開玩笑。」

拿起水壺，再次將空了一半的茶杯滿上，送到嘴邊抿了一口。

半晌，聞人月平復了心情，思來想去，還是將那個難以啟齒的問題問出口。

「教授，方便告訴我您為什麼可以走在陽光下嗎？」

「很遺憾，這是我的秘密。」

百里晞雙眼微眯，定定靠在沙發背上，顯然是無可奉告的架勢。

「你還有其他想問的嗎？」

半晌，聞人月答不出話來。

「那麼現在，輪到我說話了。」

說著，靠在沙發上的身體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你為什麼會選擇成為血獵呢，這可是個危險的差事。」

聽到這個問題，聞人月愣了一陣，關於這個問題聞人月可是有很多想說的話。

半晌，聞人月答道：「一開始，我成為血獵，是哥哥的安排。」

「後來呢？」

「後來，父親告訴我，母親被吸血鬼害死，在她死後還侮辱了她，死狀不堪入目，母親拼盡全力才從吸血鬼手中保住了我，我不希望有更多人會經歷這種事。因為吸血鬼，很多人家破人亡，他們像瘟疫一樣，潛藏在黑夜裡搶奪別人的生命，壓榨別人的精神，竊取別人的財富，踐踏人類的底線。我要改變這種現狀，我要守護生而為人的尊嚴，捍衛人類社會的榮譽，堅守為人民服務的信仰。」

聞人月有些激動，擲地有聲的言語間帶著幾分顫抖。

百里晞面色淡然，深沉的黑眸里裹著不易察覺的疑惑。

「那還真是高尚的夢想。」

「教授，您呢。您原來也是人類吧，又是為什麼選擇成為血族的。」

聞言，百里晞默了默，沉聲道。

「我沒有選擇。」

說著，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已經冷掉的茶水。

「硬要說的話，那就是命運的安排。」

深邃的黑眸中閃過一絲無奈和落寞。

「那又是怎麼回事？」聞人月問道。

「以後我會告訴你，但是現在不行。」

「教授，您不會誆我吧。」

「你想知道，我會告訴你，我向你保證，但是現在不行。」

語氣緩和，字字珠璣，態度堅定，看來今天是問不出了。

聞人月也不再追問，拿起水壺將兩個茶杯蓄滿。

「教授，我不明白，您有那樣強大的實力和雄厚的學識，明明可以去追求更好的生活，為什麼會選擇在大學當教授呢？這樣反倒危險吧。」

「這已經是我認為福祉的生活方式了，況且我有應對風險的資本。」

說著，給了聞人月一個淺淡的微笑。

「未來，屬於你們。」

「教授，您有夢想嗎，活在這世上，總得為了點什麼吧。」

聞言，百里晞一愣，眸子沉了下去。

聞人月見狀，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想說，也沒關係。」

百里晞思忖片刻道：「把你們這些未來的社會棟樑教好我就很開心了。」

說著喝了口涼掉的茶水

「我是倒是有個很重要的事情想問你。」

說著，把身子往前傾了傾，胳膊肘枕在膝蓋上雙手交扣，神情嚴正道。

「你，想考研嗎。」

「不想。」

「為什麼不想呢？」

「如您所見，我確實不擅長學習，對學術領域也沒什麼興趣，即使考研也不會有什麼建樹。」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那你是怎麼考進來的。」百里晞疑惑。

「我卡著分數線過的。」

「那也不應該呀。」

「聯考的血獵組織會進行特別培訓，而且我的戶籍在京城。」

「原來如此，那真不奇怪了。」

百里晞的疑惑迎刃而解。

「這樣啊，那你可真是讓人頭疼。」

血獵內部，聯考的文化培訓如地獄一般，效率極高，成果極好，經過那樣的訓練，考試的結果都不會太差。

那樣的訓練，聞人月寧願出去多殺幾天的吸血鬼也不願意再經歷了，對他來說還不如一槍嘣了他，那樣反倒比較痛快。

這也是測試血獵成員腦力和心理極限的一種方式，然後透過成績讓年輕的血獵成員選擇自己負責的區域，經過高層人員的批准就可以填寫那個城市院校的志願。

大多數血獵會選擇東都和長淮那樣容易有吸血鬼出沒又不太危險的地方，那樣他們就能拿到更多的賞金和更高的許可權。

聞人月原本是想留在吸血鬼出沒最嚴重的京城，但成績不夠，就退而求其次在剩下的城市裡選擇了皓州，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哥哥在這裡。

當時這個決定很快就得到了高層的批准，這既符合其他血獵的利益，也符合聞人月本身的需求和高層的意願。

京城聚集了全國最好的教育資源，高等院校也是全國質量頂尖的，考試的難度也是最人性的。那裡的學生很多會選擇國外的知名院校，就算不去國外也會留在京城或者滬上享有那裡最優質的教育資源，很少有人會選擇普通省份的高等院校。

京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極難拿，然而對京城的學子來說並不是什麼高不可攀的程度，京城戶籍的學生享有地區很高的紅利，在這種情況下都進不去京城的大學，學習的態度和能力簡直可想而知。聞人月這種情況只是單純的沒有這種學習的能力而已，簡而言之就是智商有限。

而皓州大學同樣是眾多高等學府中的佼佼者，有的專業領域甚至在京城的學府之上，分數線也比京城的學校低。

而當時，聞人月是錄取名單中的最後一名。

京城的戶籍加上組織的高強度訓練才勉強讓聞人月的成績不是那麼難看，事實證明，聞人月真的十分不擅長學習這種事，這個事實他自己也是清楚的，他也清楚，如果沒有這兩樣東西加持，他在其他地方想考一個普通的大學都是難如登天的。

然而這並不影響他做血獵中的精英，也不會影響他揮劍的決心和速度。

在與血族的戰鬥方面，聞人月不論是體力還是腦力在血獵中都是出類拔萃的那一列，然而這在百里晞面前並沒有什麼卵用。

百里晞扶額，嚴正道：「我從其他教授那裡對你的學習情況也有所耳聞，你既然來到這裡，就做好身為一名學生的本分。」

「皓州可不是京城，我也不會因為你的身份和立場對你區別對待。」

話裡有話，聞人月知道教授想要表達什麼，他學習雖然智商時長不在線，但也沒蠢到聽不出意味如此明顯的弦外之音的程度。

事實上，聯考過後，他的成績在學校里一直都是墊底的那一列，大一的時候還是唯一一名掛科的選手。

接著，百里補充道：「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你這可不行。」

然而聞人月四肢發達這個優點在百里晞面前簡直微不足道。

「不論你是血獵還是別的什麼人，身為人類社會的一員，想要更好的生活下去，就不能停止學習。」

「我明白，教授。」

聞人月安靜地攤在沙發上，像是抽空了力氣一般，上下眼皮有些打戰。

百里晞瞥了一眼表，凌晨四點多，再過不久太陽就要出來了，他並不特別怕陽光，並不代表站在太陽底下不會痛苦。

「關於你的本職工作，有時候，想要實現某些目標是不用親自動手的。」

「這就是我和你的差距。」

「那我是不是現在把您解決掉比較好」

聞人月說著，轉身撲到百里晞身上，溫熱有力的手輕輕握住百里晞冰涼的頸項，另一隻手扣住胸口心臟的位置，佯裝要刺殺的模樣。百里晞微微仰頭，任由他握著，子夜般的黑眸沉靜如水，靜靜看著身下的聞人月。

比起殺意，這更像是一種曖昧。

「你這是猥褻。」

說著，把聞人月攔腰抱起。

「你困了，該睡覺了。」

說著，把懷裡的少年穩了穩，懷裡的人兒安靜地靠在肩頭，動作十分嫻熟，相似的動作像是做過好幾次一般。

聞人月往對方的懷裡陷了陷，並不排斥冰冷的身體傳來的涼意。

「教授，等等。」

睏倦中的少年睡眼惺忪，緊緊扯住百里晞的衣領。

「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沒有。」

「那為什麼，您給我的感覺，那麼熟悉。」

「那是你的錯覺。」

百里晞抱著聞人月，摸索著找到卧室。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說著，把懷裡的少年輕手輕腳放到床上，翻開疊在一旁的被子蓋在少年身上，細心地將被子邊緣拉到肩膀以上蓋住全身。

「天要亮了，我得走了。」

半夢半醒中，聞人月猛地抓住百里晞的袖口往自己這邊拉了拉。

「等等，教授，今晚，可不可以別走。」

和平日不同，略顯脆弱的聲線帶著一絲懇求。

「教授，我想你……」

百里晞動容，冰涼的手覆上少年熾熱的眼框，輕輕摩挲，那是一種無聲的拒絕.

話沒說完，少年便在抗拒中掙扎著睡了過去，緊抓著袖口的手鬆開垂了下去，軟軟地攤在床邊上。

卧室里，百里晞將聞人月伸在外面那隻手放回被子里。

默默俯下身，欲行又止，冰涼的手撫摸著少年溫暖的面頰，深邃的眸子靜靜凝視著少年沉靜的睡臉。

都長這麼大了。

「晚安，月兒，祝你好夢。」

說著，百里晞離開卧室順帶關上了門，關掉客廳的燈，從窗戶躍了出去。

此時此刻的大街上空無一人，連同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夢鄉中。

黑暗中，百里晞走在街上與一名戴著無框眼鏡的妙齡少女擦肩而過。

少女略顯稚氣的面容讓百里晞想起沉睡著的聞人月和一些悲傷的過往。

路燈下，形單影隻的背影平添了幾分落寞。

你不知道，你不記得，很久以前你也曾問過我，我的夢想是什麼，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人們自古以來就有的夢想，能夠成功觸碰到的，又有幾人。

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所以才說不出口，況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的能力是多麼脆弱，我的存在是那麼渺小

我清楚，我不是什麼偉人，也沒有那樣廣闊的胸襟。

我觸碰不了那宏偉的夢想，抵達不到那高遠的目標。

我已經累了。

現在，我只想珍惜眼前人。

樓群下，百里微微仰首遙望天際沉重的黑幕，黑眸落寞，雙眉緊蹙。

聞人夏理，你究竟對淚夫人做了什麼。

雨又下起來了，天際的月亮隱了下去，東邊的地平線隱隱泛白。

百里晞撐起黑傘，淹沒在西邊濃重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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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聞人月：教授，你們血族的皮膚為什麼可以這麼白

百里晞：……，棺材裡睡幾天，你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