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校長室

偌大的空間，暗紅色的遮光窗簾緊緊拉著，昏黃的燈光在這樣近乎密閉的空間下顯得格外隱秘。窗前一名青年模樣的男子定定坐在發亮的皮質辦公椅上，兩隻細瘦的胳膊拄在紅木質的感寬大辦公桌上，白色襯衫擠出漂亮的褶皺，雙手交疊，神情分外嚴肅。

青年面容俊秀，青眉如黛，媚眼如絲，左眼那副幾乎遮住半張臉的黑色眼罩為整個人平添了幾分神秘感，一條滑亮的黑蛇靜靜盤在他瘦削的肩膀上，吞吐著猩紅的信子。

整齊利落的制服服帖地穿在身上，尺寸恰當的黑色馬甲勾勒出他完美的腰線，白襯衣上的袖箍緊緊扣著，皮質手套在昏黃的燈光下透著啞光的質感。

青年嘴角淺淺掛著笑，眼中笑意全無，心事重重，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場。

篤、篤、

清脆的敲門聲在這樣寂靜的空間聽得十釐清楚。

青年抬眼，沉聲道：「進來吧。」

門外黑色風衣的男人拿著一沓文件推門而入，走向辦公桌前，古樸的馬丁靴在地板上走出噠噠的輕響。

「親王，部門的資料都在這裡了，請您審核，這裡還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簽字。」

謝謹接過文件掃了兩眼，面色平靜如水。

「辛苦你了，百里。」

語畢，把那一疊資料整齊地摞在辦公桌的一角。

「簡單彙報一下工作吧。」

親王神色嚴肅，鄭重其事地轉了轉手中的鋼筆。

「是。」

百里晞從風衣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黑色封皮筆記本。

「首先是關於王舜姚的離職，相關程式進行順利，善後工作已經進行完畢。」

「這件事情你處理得很好，下一項。」

「關於血獵，我負責的學生里有個需要特別注意的人，附近同族的生活秩序和安保工作要合理安排。」

「明白，這個人由你來負責。」

「好，沒問題。」

語畢，百里晞啪的一聲合上筆記本放回衣兜里。

百里晞原本是想主動接下關於聞人月這項任務的，沒想到謝謹會首先提出來。

「親王大人，恕我直言，那孩子入學是您的安排吧。」

「沒錯，的確是我安排讓那孩子入學的，聞人家族這個標誌可不要太顯眼。血獵的作風你也清楚，就算他不來我們這裡也會被安排到皓州的其他地方，放在眼皮底下由你來監管反倒比較安全，這樣皓州也能減少一些傷亡。」

「我明白了。」百里晞握著拳的手緊了緊。

「這樣的話當初他大一入學的時候就應該由我來負責，那為什麼到現在才交給我。」

「那時候你負責的項目很重要，重要程度不亞於簽署一項協議，而且那時候血族內部胡亂初擁的風氣嚴重，不守規矩的長親和後裔需要整頓，你有意見嗎？」

「我尊重親王的決定。」

「好，關於這次連環吸血事件的犯人你那裡有沒有新的進展。」

「缺乏決定性的證據，而且對方身份敏感，是那位大人的眷屬。」

「這樣，處理起來是有些麻煩，不管是誰的眷屬，敢在我皓州惹事，就不能讓他見到明天的月亮。」

鋼筆停在手中，秀氣的眉宇微皺，眼中的嚴肅加重了幾分。

「而且現在出現了更嚴重的問題。」

「發生了什麼？」

「禁章被人偷了，而且位於內網的資料被人動過，有人想要竊取血族的情報。」

「什麼！」

「情報安全的部分我已經交給保安處理了，你的任務就是想辦法把人揪出來。」

「明白，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棺了。」

「沒問題，你好好休息。」

工作彙報完畢，百里晞帶著睏倦走出了校長室。

早上八點，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

東邊朝向的房間採光極好，寂靜的卧室被柔和的陽光鋪滿。

躺在床上的聞人月迷迷糊糊從夢中醒來，被子正正好好地蓋在身上描繪出他完美的身形，晨光灑在他臉上點亮他略顯青澀的輪廓，卧室溫馨而寧靜，靜靜躺在床上的少年恬靜而美好，充滿鮮活的生命力。

聞人月困意未消，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回想起昨夜教授手掌冰涼的觸感，雙手下意識捂住了臉。

他昨天什麼時候走的，昨天似乎就那樣沉靜地睡了過去。

那夜他掙扎著想要保持清醒，可那醉人的困意絲絲如縫，抽離了他僅有的理智，從他那裡感受到一種被包容的歸屬感，如果不是想要挽留那個人的話，他並不想抗拒這種感覺。而且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似乎是不知道多久以前，某個誰對他做過同樣的事情。

是吸血鬼特別的魔法麼？

關於這一點，聞人月不願再多想。

而且昨夜談到最後，對百里晞了說了那樣奇怪的話，又發生那樣的事情，多多少少有點超過普通的朋友範疇，今後要以怎樣的態度面對他呢，自己在睏倦中就那樣不清醒嗎。

明面上，他是學生，他是教授，是和平友好又融洽的師生關係，再加現在上兩人平日也交好，算得上是不錯的朋友，百里晞像是穩重可靠的長輩一樣，對他予以指導和包容。

但立場上，他是血獵，他是吸血鬼，是水火不容的敵人。

雖然已經決定不再對百里出手，但面對身為血獵的理想和信仰他情何以堪。

不是說好要守護身為人類的尊嚴了嗎。

但是，在他面前，真有這個必要嗎？

他是吸血鬼，但他並不是壞人。

聞人月很快就將這個問題拋到腦後，現在的他做好現在的事情就好，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他不夠聰明，考慮不到那被層層包裹的底層邏輯，也不喜歡這種陷入沉思的感覺。

上午是有課的，好在聞人月基本上每節課都是出席的，即使偶爾缺一節也不至於遭到什麼處分。

而今天，聞人月並沒有上課的心情，索性借著麻亂的思緒請了假去人民公園散心。

人民公園在離學校稍遠的地方，得坐三站公交，從學校徒步去的話約半小時的路程，途中還要穿過大學城繁華的商業區。

巴士上，沿途的風景稍稍安撫了下聞人月波動的心緒。

到站下車，聞人月往公園裡走去。

公園來的人只有寥寥，一般節假日和花期來人的多，此時顯然是公園荒涼的時段，但這並不妨礙聞人月放鬆心情。

公園裡有很多公共運動設施，還有一圈紫藤長廊供人欣賞休息，這種紫藤廊校內也有，但不像公園這般昂長。

聞人月步行在紫藤廊間，穿過枯藤的光斑點在他青澀又俊氣的臉上。

再往裡走，鋪磚的走道四周是一片高大的海棠林。

順著磚石往深處走去，穿過海棠林就能找到一大片桃樹林，佔地面積頗大，一眼望不到邊。

桃樹林的中心地帶有一個寬闊的湖泊，叫映月湖，春日的微風拂過，起了一層波光粼粼的艷影，湖泊邊上映了一圈高大的桃樹。

到了花季，這裡就成了風花雪月的地方，如果是情人來到這裡的話，那多半是件十分浪漫的事。

聞人月步行在桃樹林深處的映月湖邊，望著平靜的湖水，可以的話，他真想投入水中，包裹在清涼澄澈的世界，忘記呼吸，放棄思考，讓湖泊的靜謐平撫他複雜的心緒。但是那樣的話公園的安保人員就有的忙了。

他想，如果有一天花期到了，他可以和誰來呢？

其實可以的話，他想和教授一起來，放下身份和立場，在花雨的包圍下促膝長談一番，經過那一晚，他想對百里晞說的話決不止昨夜那點。

此時此刻，教授多半是在睡覺的吧，畢竟吸血鬼和人類的作息事件本來就是顛倒的。

他承認，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也許對教授有別樣的情感。

周圍沒人，聞人月索性躺倒在草地上，讓心靜下來，小憩片刻，什麼都不用想，什麼也不願想。

就這樣放鬆，他就可以想像，在想像中游離，他不是血族，他也不是血獵，只是單純的師生，普通的朋友，這樣的話，他們是不是就可以成為彼此最要好的知己了呢。

寂靜的草地，輕柔的微風，聞人月被這樣舒服的感覺圍裹著，和昨夜教授的擁抱和安撫有幾分相似，睡意正濃，上方忽然有一塊人形的陰影罩了下來。

聞人月抬眼，眼前赫然是一個年齡相仿的陌生的女孩，弓著腰凝視著他的臉。

「你好，你這樣會著涼哦。」

「你是？」

「你不記得了，我是你上次救下來的人啊。要不是你，我就被王教授強迫了，不管怎樣，真的非常感謝你哦。」

聞人月想起來，原來是那天巡邏救下的女孩。

「原來是你啊。」

聞人月坐起身來，打了個睏倦的哈欠。

女孩笑得很甜，抬手拿掉粘在聞人月頭髮上的枯草。

「我叫竺枝予，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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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百里晞（批論文中）：我研究歷史這麼久怎麼從來沒見過迪奧·布蘭度這個影響深遠的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