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許向陽！反了你了！」

鄰居探出窗戶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把窗戶關緊。

地上散落了一堆陶瓷碎片，男孩臉上留下了鮮紅的巴掌印，眼睛倔強而兇狠地瞪著眼前這個肥胖而高大的中年男人，緊緊咬著後槽牙，語氣中充滿了怨恨與不甘：「你說過，會保證供我上大學。」

「這不是情況有變嗎！你怎麼就這麼自私呢？你不想想表弟成績這麼好，他不應該去讀更好的高中嗎？你上大學有什麼了不起？現在外面多少人沒上過大學不照樣能找工作！你死心眼啊你！」

表舅娘捂著驚魂未定的胸膛，也附和道：「就是！你發什麼小孩子脾氣！看看這碗好好地就給你碎了！待會兒你給我收拾去！」

表弟站在後面偷偷沖他做了個鬼臉，小聲地說了一句「活該」。

「那你就把我養父母留給我的錢還給我，我用他們的錢去上大學。」

表舅嗤笑了一聲，「你小子現在才多大？別以為你剛剛成年了就能拿著錢隨便花，我告訴你，現在錢是沒有，有種你去外面告我，看看你找誰去，誰搭理你！」

「是不肯給，還是你全部已經用掉了？」

「哎你小子……」表舅又想扇他一巴掌，卻被他那陰鷙的眼神給唬住了一下，一想到這崽子竟敢這麼瞪自己，他那火氣立刻就上來了，抓起旁邊揉面的木棍狠狠往他身上打，「臭小子什麼眼神！敢用這種態度說話！你這小白眼狼，當初是誰可憐你沒飯吃沒人養，把你帶回來養，你就是這麼報答我們的嗎？！」

表舅一邊罵一邊打，多少不堪入耳的話都罵出了口，罵到嘴都幹了，手也打累了，才把棍子扔到一邊去，「今天不準吃飯！給我把地上收拾幹凈滾去外面站著！」

等他們全都離開了飯廳，許向陽才慢慢地爬起身，低著頭有點一瘸一拐地走到那堆碎碗面前，直接用手撿起碎片放進另一隻手的手心裡裝著，手指割破了他彷彿感受不到，直到把所有大的碎片都撿完，走去倒進了垃圾桶里，翻開手掌，無數大大小小的傷口在不停地流著血。

「你手怎麼回事？怎麼傷成這樣？」奶茶店的老闆詫異地問。

「我不會耽誤工作。」

「嘖！你這小子說什麼呢！快去前台招呼客人，後面不用你來忙了。」

時間到了晚上七點，許向陽一如既然地出來當兼職駐唱，他受傷的右手不能握著話筒太長時間，時不時要變換一下手。唱完之後他回到前台準備跟同事換班招呼客人，一個穿著很時髦看起來像是大學生的男生走了過來，點了一杯珍珠奶茶，問道：「哎，你有興趣再多做一份兼職嗎？」

他面無表情地在電腦系統上下單，「一共18塊錢。」

那男生一邊拿出手機掃碼一邊說道：「我看你唱歌水準挺好，剛好我們過兩天要參加一個活動，主唱臨時家裡有事來不了，你看看要不要加入我們？」

許向陽把打出來的單據遞給對方，對方接過來說道：「酬勞800，兩個小時。」

他的目光一頓，終於抬起眼正視面前的人，「什麼時候？」

☆

命案發生後，隨之而來的就是尖叫，還有保潔阿姨聽見叫聲急忙叫保安上來，用副卡刷開了門看到案發現場而發出的驚叫與怒吼。

看著許向陽那逐漸失去光彩的雙眸，他的喉嚨像是被人緊緊掐住，直到被保安壓制在地板上，他的目光還停留在許向陽的身上。

被當成嫌疑犯押送進警車的時候，他怔怔地注視著前方，那晃眼的閃光燈和不間斷的快門拍照聲逐漸離他遠去，他像是毫無知覺，也不在乎旁人跟他說什麼。

直到警察跟他單獨關押在審訊房裡，詢問他跟許向陽是什麼關係，他才像是終於有了一點人氣，微微抬起眼看著警察，「向陽他……是自殺。」

他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嘴唇突然無法控制地劇烈抖動起來，「他自殺……他在我面前自殺了……他自殺了……」

充滿悲痛與絕望的哀嚎從他嘴裡發出，縈繞著整個審訊室，他從來沒感覺到這麼難過，感覺悲傷快要把他整個人撕裂成兩半。

他記不清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只記得他感覺到有點困了，趴在桌子上慢慢地闔上眼睛，只希望自己剛剛只是做了一個夢。

「滴滴！滴滴！滴滴！」

董若希再一次睜開眼睛，淚水隨之滾落入鬢髮中，他還能感受到那股殘留在身體里的強烈的悲戚，他抬起手臂擋住自己的眼睛，讓洶湧的淚水盡情地往外掉。

許向陽倒下去的那一刻，眼裡沒有不舍，沒有驚恐，只有釋然，以及達到目的後的得逞。

許向陽當晚一反常態，突然的惡言相向，只是為了想要讓楊姍姍一時衝動殺了自己，由此得到期望已久的解脫。

他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有多無知，他根本就不了解許向陽，還以為對方成名之後沉醉於紙醉金迷，才會招惹到情殺。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心底其實怨恨著對方曾經無情地拒絕過自己，怨恨對方若無其事的樣子，卻從不曾真正地去幫助過對方。

他不敢去想那一向陽光溫柔的人身上背負著多麼慘痛的過去，在無數的日夜裡經歷過多少次絕望。或許許向陽的自我放縱，只是為了掩飾自己背後巨大的痛苦與折磨。

董若希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上天會給他一個回到過去的機會，他要這無數次重來，徹底了解許向陽的過去，從而喚醒對方對生活的希望，使之重獲新生。

他照例跟公司請了假，打開筆記本電腦認真地查找關於許向陽過去的所有信息，一些沒有來路的八卦和爆料也一併看了，除去某些說什麼許向陽整過容、被有錢男人包養等等這種一看就知道是捏造的信息，還是獲取到一部分有用的信息，比如許向陽曾經在D區的某個酒吧里當過駐唱。

同時他還想起一個被他忽略的重要信息——今天是那封神秘信件寄過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