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柳市，風裡夾雜著些許夏天的熱意。

附中放學鈴聲響起時，紀晞起身飛速從教室後門躥了出去，死黨陶樂樂轉頭時就只看見一抹殘影。

「我靠，紀晞，你等等我啊」

陶樂樂呆了一秒，大聲喊道，手上胡亂抓起桌上卷子一股腦塞進書包，拔腿追了上去，才總算在一樓拐角處逮到了人。

「走這麼急幹嘛，趕著會情郎啊？」陶樂樂喘過氣來順嘴就是一句調侃，卻見面前的人臉色一變，才有些訕訕的開口：「還真是啊？」

紀晞惱羞成怒，抽手使勁甩開人：「關你屁事啊，滾滾滾」

陶樂樂被推的往後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迷茫的看著走出好幾步遠的紀晞，又趕緊追了上去，這會有些小心翼翼瞅人表情，眉頭皺成一團，試探性的問：「吵架了？」

「他敢！」紀晞瞪起眼睛，很兇的吼了回去，陶樂樂捂著耳朵就往邊上躲，無奈道：「行行行，誰敢惹我們紀小少爺啊，所以到底是怎麼了啊？」

以往每回見那人可都是笑的像朵春日的小雛菊，怎麼今天火氣這麼大？

「別問，煩死了，不許跟著我！」

紀晞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眼神警告人離自己三米遠，在陶樂樂自覺做出投降不動的姿勢後，才繼續往校門口走，越走，越是生氣，氣到冒煙恨不得拆房子那種，但在下一刻看見校門外停著的一輛熟悉的黑色賓利時，泄氣般的垂下了腦袋。

扯緊身上的書包帶子，紀晞蔫巴巴的走了過去，車窗在他靠近時緩緩搖下，「小晞」陸呈懌笑了笑，探過半邊身子替他拉開副駕駛座的門。

紀晞撅著嘴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上車後也不看人扭頭就向著窗外，明顯是在鬧彆扭，陸呈懌看他一眼有些無奈，不明白這小祖宗又是怎麼了？

「累不累？下學期就高三了，現在學習應該挺緊張的吧」依舊是柔和的聲音問道。

紀晞垂下眼睛扯校服袖子，仍然是不與他對視，只是悶悶回答：」還行」

「嗯，也別太大壓力了」陸呈懌看出他不太想說話的樣子，也沒再勉強，扯過安全帶替人繫上，才發動車子往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級酒店開去。陸奶奶今年七十歲大壽，作為最疼愛的大孫子和鄰居家討人喜歡的小孩，兩人一同過去給老人家賀壽。

車裡沒人說話，一時間顯得有幾分安靜，陸呈懌在又一個紅燈路口處停下，餘光看了眼這會正趴在車窗上發獃的紀晞。

少年一半側臉沐浴在淺金色的夕陽餘暉里，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映出小片陰影，有些稚嫩的白皙臉頰上隱約能看出點嬰兒肥，正是青春美好的年紀。

長得可真是快啊，陸呈懌禁不住又是一陣感慨，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屁巔屁顛的小糰子也長成一個清清正正的小少年了，雖然好像是沒小時候乖了，不僅是脾氣變壞了，性格霸道了，也不「哥哥，哥哥」的喊他了。

甚至是隔段時間就要無緣無故的鬧上那麼兩回，就像是今天這次，也不記得哪裡惹到人了，就又開始生悶氣了，陸呈懌心下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小孩子心性的單純倒還是和以前一樣。

紀晞看著窗外閃過的行道樹有些出神，風一陣陣往他臉上吹，額前碎發飄起落下不斷往他眼睫上掃，他有些癢的眨了眨眼睛，坐正身體合上車窗時，聽見駕駛座上載來的一聲不輕不重的嘆息聲。

心底兀然一軟，還是沒忍住看了過去，陸呈懌眼神看著前方，眉目柔和，神情帶著幾分無奈寵溺，紀晞眼睛發酸，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這是他從小到大見過的最多的陸呈懌面對他時候的樣子，總是那麼溫柔和妥協，但他知道其實陸呈懌並不是天性溫柔，甚至可以說是和這個詞完全不搭邊。

若單是從外表上來看，甚至是有些許冷漠的意味在的。略微凌厲的眉峰，側臉流暢冷感的線條，不笑的時候薄唇緊抿，眼神疏離，無形中就給人難以接近的感覺。

陸呈懌的溫柔，是獨屬於對他的溫柔。

「怎麼看著我發獃？」陸呈懌察覺到紀晞的視線，輕聲笑了笑，又道：「買了你愛吃的小蛋糕，在後座上放著，餓的話可以先吃一點」

紀晞移開視線看，向後排車座上包裝精美的蛋糕盒子：「福記的？」

「嗯，你不是只愛吃他們家的嗎？」陸呈懌很是自然的道。

「你下午不是有課嗎？什麼時候去買的？」

「怕你餓了，請了兩節課假去的」

陸呈懌學校是柳市的一所重點大學，紀晞經常聽他們班導提起，說是有多好多好，能考上的多優秀前途一片光明什麼的，但他壓根就沒一點想法，或者說想了也是白想，以他的學習成績那是連邊都夠不上。

起先可能是有一點的，他想和陸呈懌一個大學，但後來意識到陸呈懌已經大三了，兩人根本不可能在同一個校園裡，這點不切實際的念想也就灰飛煙滅了。

紀晞想到這不由得又想起別的事，他和陸呈懌沒有同一個學校的機會，但是別的那什麼人有，甚至那別的什麼人可以做更多他想做卻不能做的事。

難過和酸澀突然間又翻湧上來，少年心事彎彎繞繞，說不出口的情愫悄然萌芽長成蒼天大樹，卻難以啟齒見不得光。

「小晞？」陸呈懌見人不說話又發起了呆，出聲喊他。

「嗯」紀晞壓下失落的情緒，應了一聲，伸手拿過盒子拆開，是他喜歡的抹茶味道的，紀晞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塊放進嘴裡，打算化心酸為食慾。

「小沒良心的，大老遠給你買的，不喂我吃口嗎？」陸呈懌笑罵道。

「喏，給」

紀晞爽快挖起一大勺遞到陸呈懌嘴邊，也許是甜食讓人心情好的緣故，再加上陸呈懌笑的好看大老遠給他買蛋糕還親昵摸了摸他腦袋，紀晞決定先把不愉快的事放一邊去，又開始嘰嘰喳喳的講起話來。

陸呈懌哭笑不得，這心情變化真的過山車似的，起起伏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