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衡扶著額頭，方才心中的不適感一下就煙消雲散了，並且忽然有些不理解剛剛自己的行為。

看著江無路還有一段距離才能慢慢趕上來，他便抬頭正視看這天台的景象了。

誰能想到，這麼高的朝天階，盡頭竟然有山有水!

只不過山如雪白，一絲瑕疵都見不到。綠藤爬上岩體漸漸包裹住，每一片葉子都青翠欲滴，宛如假物。而在兩個小白山之前，有一股瀑布傾瀉而下，流入了白山環繞的池子。

一處圓形的高台築在了池子中央，高台上則浮了一塊小小的浮島，上面插了一塊石碑，赫然刻著「浮生」二字，遒勁鬱勃入木三分。

夏知衡黑了臉:「…………」

好吧，是他多言了。

這上面竟然還真的有浮生。

「為什麼要來這裡拜師啊。」夏知衡不解地看著面前的景象，「高階之上竟然能有這種東西存在，不是幻境嗎？」

他看向池底，池面波瀾不驚，恍如鏡面，池底卻感覺有霧籠罩，又好像是另一個世界。他剛剛就是喝了這裡面的水，無色無味，捧在手上和虛無一樣，再回味一下入口的感覺。

夏知衡突然懷疑自己沒有喝到這水。

手穿入池底，水面毫無波瀾，自己也沒有觸感，但是能感覺自己頭腦好像越發清晰了，頗有靈力大增之感。

正疑惑著，身後響起了江無路的聲音。

「這一池池水是由天地化生而來，所見皆是虛無而又並非虛無。」

江無路此時也走了上來，面行端莊，而額前已出了薄薄細汗。

「仙是由神創造出的，修仙之道由人蔘悟，所謂身死，不過是重歸於天，靈還於神。天神仁義，化了這一池純凈的靈水，能除凈一切污穢雜物，撫平躁煩苦悶。」

夏知衡點點頭。

難怪他剛剛感覺一身輕鬆。

江無路看向他，道:「你過來和我並排。」

「好。」

夏知衡連忙站到他的左邊，直面著那一塊浮生碑，竟然莫名有些拘謹。

雖然沒有見到師祖師伯的牌，但是眼前這地方可是神地啊!

然後學著江無路的樣子低頭拱手，心中也多了一分虔誠，聽他念道。

「上為天神，下見凡塵。天地為證，浮生可鑒……」

「今與身旁之人共拜於此，願以生死為念，度天下蒼生……」

「魂歸如夢，死生契闊……」

隨後弓身一拜，再跪三拜。

不經意間，浮生二字淺淺亮動，好似應允了這一場被冠以「拜師收徒」的行跪之禮。不消片刻便淡去了光澤，歸於平淡。

夏知衡跪拜的時候，只覺得有些怪怪的。

難道不應該是他向仙尊拜然後說一大堆「弟子夏知衡，今日拜入上善山巔堯穹山流間仙尊門下……」然後又是什麼「師尊日後教誨謹記於心」，最後給他端茶，結束拜師嗎？？

果然是大仙門，連拜師都要仙尊和徒弟一起拜。

等拜完後的時候，他側頭悄悄看了一眼流間仙尊輪廓好看的側臉，垂眸閉眼好一副虔誠之態，細長的睫毛根根可見。

夏知衡不由悵然——長這麼好看還這麼強。

這就是他未來的師尊啊啊啊啊!

邊感慨邊起身，等到他轉頭看著來路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的血液又僵硬住了。

「師尊……我們要再走下去嗎？」

真的會死，雖然說他因為喝了靈水現在渾身是勁，但是他的心很累!

江無路看著他在臉上掩飾不住的悲傷，不由地笑了笑，道:「不用，仙階是因為會封阻靈力才要靠走，我們直接從這裡跳下來就好了。」

跳下去？

夏知衡伸出腦袋往下看了一眼，立馬又縮了回去。

下面的建築宛如黑豆，綠林成片每一座城每一條山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怎麼的都有幾千米之高了。

「仙尊，那我們還是走下去吧。」夏知衡面色一白，腿也有些發軟。

江無路俊秀的臉龐露出了一抹深笑，道:「無事，你不要怕，抱緊我就好。」說完便伸出手示意讓他主動來抱住。

夏知衡好歹是十幾歲的人了，身材高挑挺拔，人要臉樹要皮，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竟然要被師尊抱著，雖然已經被抱過幾次了，但是這次讓他主動抱。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師尊，弟子可以走下去的。」

他瞬間擺出了一副嚴肅的表情，甚至想要江無路看到他的決心，便抬腳走了下去，不過才走了一兩階他就感受到了空氣稀薄靈力喪失的窒息感。

除非是被迫，否則他絕不投降!

夏知衡深吸一口氣，繼續走了幾階。

江無路哭笑不得地上前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說地拽著他跳下了天台。一把發著藍光的劍從他的身後劃出，移到了腳下。

夏知衡緊閉著眼睛大喊，主動抱著江無路的胳膊越抱越多，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八爪魚一樣貼在他師尊的身上。

江無路御著劍笑道:「傻衡兒，要是真再走回去，躺兩天兩夜不是沒可能的。」

清潤的聲音絲毫感覺不到慌張，也讓夏知衡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他睜開眼後連忙閉上了嘴，看著旁邊的白雲朵朵腦子裡第一個跳出來的想法就是想要摘朵雲嘗嘗味道。

不晃，一點也不晃？

放鬆下來的夏知衡鬆了一大口氣，隨即略帶尷尬地鬆開了環住師尊細腰的手，改放一隻手扶腰，老老實實踩著那一塊不大的劍身。

等到落地的時候，夏知衡也可算是心裡踏實了。

果然啊，人還是要踩著地才會覺得踏實。

但他沒想到不過是早晨爬了上萬仙階，下來的時候已經天色昏暗了。他這麼一上一下感覺只花了幾刻便領略了白天黑色的交替。

江無路像是很滿意今天的一切，收了劍，笑道:「天色不早，你好好休息吧，早點睡。明日便正式開始修習了。」

「嗯嗯，弟子明白。」

回了堯生庭後夏知衡就撲到了床上，翻身舒適地看著天花板，一想到明天就可以和其他弟子一起修行，便又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將尊主給的鈴鐺放在了枕邊，閉上眼聞著屋裡和師尊身上味道一樣的熏香，夏知衡就這樣漸漸沉睡過去了。

在主庭的江無路看著窗外疏星黯淡的夜空不語，他面前的檀木桌上正擺放了一條細長的白鞭，泛著淡淡的柔光，像是在為什麼事情高興。

江無路摸著它，喃喃道:「現在還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