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是許都第一次見識警察局審訊室的模樣。

四周牆壁包裹著藍色防撞墊，頭頂白光刺眼，令人不適。對面桌子前坐著兩位警官，一位雙手放在鍵盤上等待，還有一位冷臉看過來。

兩雙黝黑的眼睛像是在看殺人犯，冷銳無比。

「說！昨天晚上去哪兒了！」主審王警官的聲音將他從懵然中喚醒。

許都眨了眨眼睛，將被拷上的手放在審訊椅的擋板上。他輕蹙起眉，嗓音溫潤，帶著不解的語氣回答：「我一直在準備新實驗，怎麼了？」

王警官眼睛微眯，身體前傾：「你以為我們為什麼把你帶到這裡？」

「我不知道。」

青年淺褐色的眼眸閃爍著疑惑，與他對視片刻後，警官輕哼了一聲。旁邊負責記錄的年輕警官看向他，態度更溫和一些：「張角認識嗎？」

許都點頭：「他是我的導師。」

「他死了，就在昨晚。」

這句話音落下，許都整個人停滯住。幾秒後，他垂眸，望了眼手腕折射在銀光的手銬，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白熾燈下濃密而晦暗。

見他這副模樣，兩位警官對視一眼，均沒有說話。

審訊室一時間陷入寂靜。

「所以你們懷疑我？」

溫和的嗓音在略顯空蕩的房間響起。

這是個問句，許都的語氣卻很肯定。他抬眸望向對面，臉上沒有喜悅，也無悲傷，輕聲問：「他做了什麼事才會讓我放棄一切去殺人？」

「他不是一直在壓榨你嗎？」王警官列舉，「實驗，論文，研究成果，甚至他出的書聽說都是你代筆。」

興許這些話的確刺激到了青年的內心，許都逐漸縮緊身體，再次垂下眼眸。

碎發遮住他的眼睛。

「我今年六月就可以畢業了。」他雙手交握，似乎在忍耐，「我雖然是孤兒，但也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志趣，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讓我同歸於盡的。」

青年喉結滾動一下，勉強牽了下唇角：「我昨晚是去見過他。」

「你們一定查看過監控，這不是什麼值得隱瞞的事情。但是這樣直接把我劃分成嫌疑人，是不是我走後他就死了？你們找到了兇器，兇器還與我有關。」

一番推論過後，許都輕啟薄唇：「那副圍棋？」

王警官望著面前鎮靜而聰明的青年，皺了下眉頭。

他屈指敲了下桌子，沒有給他答案：「先說昨晚的事。」

許都點了點頭，回憶起來：「昨晚，我的確在準備實驗的事情——」

那個實驗是三個月前張角交給許都去完成的。本來應該在上周結束所有工作，但在最後時刻，實驗數據忽然產生變化，並未按照推算的理論進行下去。

數據誤差過大，本來應該發在一區的論文也變成了泡影。

張角不甘心，讓許都檢討經驗，再做一次。

昨晚，他就是發現一個參數不對，去找他商量。

「那圍棋是怎麼回事？」王警官問。

許都回神，瞥向他的眼神頓了一下，緩緩回答：「我幫王野帶過去的。」

（2）

如今是三月初，樹冒了嫩芽，迎春花的藤條隨著風蕩漾，雖然生機盎然，但天氣依舊是冷的。

晚上八點鐘，許都終於走出了警察局的大門。

晚風撩起他額前的碎發，順著分明的臉頰灌進脖子里，一下子吹散了室內積攢的暖和氣。

青年穿的單薄，腰背挺直，似乎很不怕冷。

褐色眼眸望向對面爬了半牆的黃色小花，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他才剛反應過來一般，拿出手機，低頭打車。

警察局裡學校有些遠，出租車花了半個多小時，校內公交花了10分鐘才終於回到宿舍。

在樓道里，他就能聽到上面的吵架聲。

白色板鞋不緩不慢地踩著舊樓梯，上了三樓。

這一層就開了兩個門，312和313，對門。三個大男人一人拎一把椅子，正激情對線。中間摻和幾句方言，雖然聽不懂，但可以肯定那一定不是什麼好話。

許都站在走廊上，看著這場面深吸一口氣，面色無奈。

312一個捲毛無意間轉頭瞥見了他，立即指過去，大叫道：「瞧見沒，我們許都回來了！」

見到許都，他像是得了理，語氣越發咄咄逼人：「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群里說過話的，都他媽來312門口給你爹磕頭！」

這話明顯不止說給對面兩個人聽。

見到許都出現，對面的人相視一眼，隨口哼哼幾句，關門縮了進去。

捲毛舉著椅子，打算追上去。

「你今天不打遊戲？」溫和的聲音讓他的動作戛然而止。

樂新知看向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從憤怒化作嫌棄，舉著椅子沖他比劃幾下：「你還笑？」

許都微笑著歪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