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一吻終了，兩人分開。

百里晞替聞人月擦幹嘴角的血，兩人靜默地對視著。百里晞眼瞳里的猩紅漸漸褪了下去，恢復成原本的黑色。

熱烈的餘波過後，聞人月感受的到，心臟平穩了下來，心跳也恢復了正常。呼吸也漸漸順暢，身體回歸到一個平衡的狀態。

百里晞眸子微垂，墨眉微蹙：「是我的疏忽。」

聞人月清醒過來，震驚之餘帶著幾分迷亂：「教授，這是怎麼回事？」

「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聞人月不安道：「什麼？」

「以人類的身體，根本沒辦法抵禦傀儡心的侵蝕。」

百里晞起身，替聞人月整理好衣冠，蓋好被子。

「你的心臟還會發作，以後你需要血族的血來安撫傀儡心。」

聞言，聞人月蔫了，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惶恐問道：「教授，我還能回去嗎？」

百里晞思量片刻，沉聲道：「可以，但是在那之前，有些事我們需要協商。」

聞人月顫著抬起頭，低聲道：「您請講。」

「每個星期，你都要從我這裡喝血，用來鎮壓傀儡心。」

「如果我不喝會怎樣？」

「傀儡心會把你吃成一具幹屍」

聽到這句話，聞人月怔在原地，近乎絕望，整個人萎靡了下去。身為人類，作為組織的精英，血獵之王的徒弟，如今卻要像當初最痛恨的惡魔一樣依靠嗜血存活下去，簡直就是莫大的諷刺，這讓作為血獵的聞人月情何以堪。這樣的他，和吸血鬼又有什麼區別。

聞人極度不甘，逼仄的情緒幾乎要把他逼出淚來，略微失控的悲鳴近乎嘶吼：「不，不，這不可以，這不能夠！」

百里晞靜坐在椅子上，緊握著拳，看著聞人月近乎崩潰的模樣，他何嘗不是心在滴血。

平靜道「現在要是把傀儡心取出來，你馬上就會死。」

接著，百里晞補充道

「還是說，你要當真的吸血鬼嗎？」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如一枚重若千斤的鴻毛一般，在這一刻給聞人月判下了死刑。

「我以後要怎麼面對哥哥！」

聞人月悲涼地抬起眼，無望地看向百里晞，原本明亮如星辰的雙眼像是蒙了一層灰。

「你要我，踐踏身為人類的尊嚴和信仰活下去。」這無疑是對血獵人格的極大侮辱。

「尊嚴，你覺得，你現在還有尊嚴可言嗎？」

燈影下，百里晞的眼眸閃過一絲凝寂的紅色。

「在你眼裡，你的生命和你所謂的尊嚴哪個更重要，你今天為了你那可憐的尊嚴死在這裡，以後拿什麼捍衛你的榮譽，堅守你的信仰。死人沒有資格和命運談判。」

百里晞身為一名曾經的軍人，自然也理解這莫大的痛苦，也清楚這其中的利弊。這就相當於身為一名保家衛國的忠誠戰士違背信條做漢奸的勾當，只不過漢奸害的是自己人，聞人月要以敵人的生存方式來傷害敵人。

百里晞定坐在椅子上，任由劉海遮住他的眉目。

「現在，我不會強迫你，是去是留你自己決定。」

掙扎似的微微抬起頭，偏開劉海，冷冽的燈光側過微微泛紅的眼眸，咽下一聲哽咽，悲壯道：「不論你作什麼決定，我都尊重你的選擇。」

像是釋然，沉靜又不乏磁性的嗓音擲地有聲。

「我問你，你想活下去嗎？」

像是一滴水珠，在寂靜的深潭水面點亮一汪靜默的水波。

聞人月沉默，緊摳著被子。

半晌

聞人月顫聲道：「教授，我可以信任你嗎？」

百里晞微微頷首。

聞人月噙著淚，深深凝望著那雙子夜般的黑色眼睛。他說的對，帶著身為血獵的驕傲高潔地死去，未嘗不是一件壞事，但是生存才能有信仰，活著才能有希望，才有能力追求夢想，才有機會去守護某個凄楚又珍重的人。

苟延殘喘也好，行屍走肉也罷。活下去，即使墮入地獄，成為魔鬼，只要活下去，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塵封的記憶深處，似乎有某個悲傷的誰在很久以前說過相似的話，也做過相似的事。

聞人月再也忍不住，這一刻，他下定決心，猛然向百里晞伸出手，雙眸堅定，眼淚決堤似的奪眶而出。

「教授，我要活下去！」

「明智的選擇。」

百里晞眉目舒張，接過聞人月的手，順勢上前把整個人摟在懷裡，安撫道。

「別怕，我在這裡，不論發生什麼，我都全力支持你。」

聞人月再也忍不住，哥哥都沒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像個委屈的孩子，在百里晞懷裡崩潰似的大哭起來。

百里晞不再言語，只是靜默的抱著他，此時此刻，刻骨銘心的相擁勝過千言萬語。那眼淚似乎積攢多年，久久不會幹涸似的。

聞人月不知自己哭了許久，眼睛哭到紅腫，百里晞只是等他哭完，冷硬的指節默默地替他擦幹了眼淚。

「教授，我想求您一件事。」

百里問道：「什麼事？」

聞人緊攥著百里晞冰涼的手，決心道：「請您，收我為徒。」

百里晞自然清楚他的意思：「不行，擺清楚自己的位置，即使是作為教授我也不可能教你打架。血族的力量，人類是沒辦法學的，想擁有就得成為血族，你最厭惡的吸血鬼。」

聞人月沉默半晌，依依不捨地呢喃道：「對不起。」

「雖然我不能在這方面教你，但我可以和你合作。」

聞人詫異道：「合作？」

「在血族裡確實會有些不安分的成員會擾亂社會秩序，針對他們，我可以協助你，而且他們大多數人在你們的暗殺名單上。」

能夠登上血獵暗殺名單的人，必然不是什麼平和的善良之輩，多半是擾亂血族和人類社會秩序的過激分子，很多都做著見不得光的事情，不論是對人類還是對血族都威脅重大，而且他們很多人都被當地的親王下達過獵殺令。前有親王，後有血獵，這些人基本上都會走上亡命徒的道路。

至於那些普通的血族，被發現的基本上都被當場處理掉了，哪裡有機會登上血獵的暗殺名單，即使登上也待不過一兩天。所以弱小的血族對於血獵，要麼不被發現，要麼飲恨西北。

百里晞問道：「還有一件事，血獵的方針是不是針對所有血族。」

「對，只不過獵殺暗殺名單上的人有機會撈到巨額的賞金。」

「所以在你看來，我們所有人都是要被消滅的，對嗎？」

這個問題如果換做以往，那答案是顯而易見的肯定。但現在的聞人月很難回答這個問題，至少百里晞，聞人月沒辦法從心底認為他是必須被殺死的。

這個問題實在是難以回答，而且在他面前編造謊言也沒有任何意義，聞人月只是動搖地說出那個曾經一直堅信不疑的答案：「沒錯。」

「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我們，血族和人類一樣，不都是好人和壞人。」

百里晞為聞人月蓋好被子，接著道。

「我只配合你消滅我們共同的敵人，也就是那些違法亂紀的人。至於其他的血族，你最好不要隨便動。濫殺的話，你的行徑和那些行兇作惡的吸血鬼又有什麼區別。」

「教授，對於那些被殺的普通吸血鬼，您怎麼看？」

「我自然不願他們被殺，但他們自己被發現了，我能有什麼辦法？這邊的世界很殘酷的。」

說到這裡，百里晞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原本生長在陽光下的人，跌入血族的黑暗世界，就意味著將失去作為人類擁有的一切，被時間拋棄，被太陽拋棄，獨自面對極致的孤獨，無盡的生命和永遠不會結束的夜晚，還要被曾經的同伴追殺並以他們為食，這對一個原本福祉的人來說，無疑是件十分殘忍的事情。

而且黑暗世界的法則，則比陽光下的世界殘酷百倍不止。

「所以我才不願讓你做吸血鬼。」

說到這裡，聞人多少也明白了百里晞的良苦用心，為他考慮那麼多還顧慮到他的心情，用傀儡心，至少能以人類的身份活下去。

「我不答應的話，您會剋扣給我的血嗎？」

百里晞微笑：「不會。」

「合作可以，但是您也要答應我一些事。」

「說吧。」

「您也不能隨便殺無辜的人類，也不許威脅其他血獵的生命，做得到嗎？」

百里晞笑得很溫柔，答道：「我答應你。」

有點可愛，果然還是個孩子。

「那麼明天，我可以回學校了嗎？」

「可以，沒問題。」

接著，百里晞補充道：「但請記住，這裡的一切都是秘密，如果你率先違反了條約那我的承諾也將不作數。」

「沒問題，我會遵守我們的承諾。」

百里滿意道：「很好，那麼，明天你就可以回學校了。」

心中最沉重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了，但是有件事一直吊在聞人月心上，難以忽視。

其實很久以前就想問了，只是一直說不出口。

聞人月試探道：「教授。」

「怎麼了？」

「您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百里晞輕笑，形狀冷峻的眉眼在這一刻溫柔如水，指尖貼唇，作噤聲的手勢。

「這是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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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得知情況的桑文：滾，老子辛辛苦苦燉的湯怎麼可能有毒。

劇場2

聞人月：教授，您那麼多雞從哪裡來的

百里晞：批發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