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上。

一輛黑色的賓士里，粉頭髮的健碩司機靜靜開著車，眼前架著墨鏡，偶爾會借著後視鏡偷撇一下坐在身後的乘客。周紫苑正安靜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司機最終還是沒按捺住好奇心，問道：「姐姐，你跟桑文都聊了些什麼？」

周紫苑睜開眼，漠然道：「沒什麼，側面打探一下情報而已。」

「問出什麼來了嗎，姐姐要找的那個小廢物在那人手裡嗎？」

「哼，老東西狡猾的很，那個廢物很有可能還活著。」

司機詫異：「哦？為什麼這麼說？」

「進門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如果沒有人類客人老東西可不碰人類的食物，他平時也不和人類交往，他家門口也沒有人經過，所以有可能一直藏在他家裡，而且他合理又巧妙地迴避我懷疑的問題，說明那個人不能讓我看到。在那之前，我並沒有提前說過我要去拜訪，那種地方多出來人類，本身就值得懷疑。後來問出來的話，基本上都是廢話。」

「為什麼你就那麼確定那個人類一定是小廢物呢？」

「去公立醫院會有記錄，而皓州所有的地下診所都在我的掌控下，都沒有聞人月的消息，桑文是皓州的血族勢力里唯一精通人類醫術的人，而他那裡正好多了個人類。除非是自家人對血獵惹出來的禍，否則他不會輕易給人類看病，而涉及到兩邊勢力需要時間治傷的重大流雪衝突這些天只有那一起。那種傷勢不可能支撐太久，不去醫院根本沒希望治好，退一步講，就算那人不是那個廢物，如果百里晞不給他初擁也不送他去醫院，多半也沒想讓他活著。」

「有沒有可能去皓州外面的醫院呢？」

「就算真的這樣時間也不允許，從大學城到市外，不管哪條路線，最快也需要兩到三個小時，已經沒救了。而且皓州比其他地區安全的多，完全沒必要。」

「所以小廢物現在可能是人類，要是真成了血族呢。」

「那就不重要了，那時候不管他什麼時候回來，在哪裡遇到，他都沒有反抗的餘地。」

周紫苑推了下眼鏡，鏡片後的眸子冷若堅冰。

「他做人，比他當鬼更麻煩。」

「如果被拋屍了呢？」

「那就沒有調查的價值。」

真不愧是紫苑姐姐。

「嘁，栽在竺的手上那他死的也不冤，反正遲早都得死，這種廢物竟然也能成為姐姐的搭檔。」

司機暗自嘆了口氣，墨鏡後的眸子微垂，透著幾分不甘。

「姐姐，你真的一定要桑文的初擁嗎？」

「沒錯。」

司機緊握著方向盤，心情沉重。

「姐姐，我必須提醒你，那人表面和善，背地裡可是個心狠手毒的主，千萬不要輕易和他起衝突。」

「我知道，但凡能活過上千年的，沒有哪個是善類。」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兩顆糖片吞了下去。

汽車經過收費站，漸漸下了高速，開往皓州北邊的邊緣地帶。

車子開到近郊，在一間還算幹凈的酒店前停下。

司機下車，幫周紫苑打開車門，優雅地彎著腰，笑容很甜，像一個溫柔的紳士。

「姐姐，到了，我帶你進去。」

司機領著周紫苑走進酒店大廳，兩人簡直就像是前來酒店住宿的普通男女，司機和前台簡單交代過後，一位身著西裝革履，嫵媚性感的女侍者熱情地迎了上來，妝面厚重的臉上掛著過於甜膩的笑容。

「花少，你回來了。」

司機禮貌性地嗯了一聲，女侍者笑得更深。

「大人已經在等了，請隨我來。」

女侍者領著兩人往走廊深處走去，偶爾瞥向司機身後周紫苑的目光藏著些許不悅。無力淺薄的燈光把酒店走廊襯的十分陰暗詭異，牆上的壁紙掛著大大小小的霉斑，看上去有些年頭，質感低劣的天花板透著潮濕的水印。周紫苑的視線里，爬過兩隻急匆匆的蟑螂。

侍者蒼白的手打開一道隱藏在牆後面極隱蔽的暗門，領著兩人走進一條黑暗的秘道，女人一個響指，秘道兩側鑲嵌在牆上的燭台亮了起來，這地方很幹凈，和外面的走廊完全不同。

周紫苑感受得到，走廊盡頭那個微弱的光點後面，硬朗的黑色皮質沙發後面，一氣場危險的男人安靜地等候著，房間裡面站著約莫七八個西裝革履的保鏢。

女侍者把兩人送到目的地後就畢恭畢敬地離開了，沙發上的男人也感受到，身後的孩子帶來的客人。

「小花，你回來了。」

司機平淡地回了一聲，和往常一樣同男人其他保鏢一同站在男人身側。

「坐吧。」男人對周紫苑沉聲道。

隔著茶幾，周紫苑正坐在男人對面，那人抬眼，沉默地窺探透明鏡片後的沉靜黑眸。

黑色沙發上的男子顯然是個中年男人的模樣，眼睛裡的棕色有些斑駁，像是陳年的黃色石蠟那樣。一貫強硬的面容有些憔悴，但依舊有他獨有的威懾力。具體年齡不可考究，深紅色半長發，醒目的蜥蜴紋身盤踞在臉側，下巴有些稀稀拉拉黑白混雜的胡茬，手邊煙灰缸里的雪茄屁股堆成了小山，右手略微枯瘦的大拇指和食指上戴著兩枚粗大的紅黑色扳指。

「真是稀客，沒想到你會親自來。」

「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辦完我就會走。」

周紫苑不緊不慢地回道，冰冷的眉目閃過一絲戲謔。

「黑綱大人最近過的可好？」

黑綱扶著太陽穴，沉聲道：「不太好，兩個據點被親王抄了，貨物也被收繳了，生意實在是不景氣。」

說著從懷裡抽出一支雪茄示意道：「要抽嗎？」

周紫苑眉眼微彎，優雅的笑容恰到好處，眼中笑意全無：「我就不了。」

黑綱輕嗤一聲，點燃雪茄自顧自抽了起來，看向周紫苑的眼神帶著些許尖銳。

「最近因為某些原因生意做的實在是不太平，如果是紫苑小姐的話應該是可以理解的吧。」

周紫苑不置可否，靠在沙發上換了個更優雅的姿勢：「說到生意，您的安保系統還幹凈嗎？」

「我家的孩子們很乖，他們很聽我的話，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雪茄的白煙在房間里蔓延開來，夾雜著一絲微妙的甜味。

黑綱皺眉，煩亂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

「我那個孩子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您的孩子有點多，您說的是哪個孩子。」

明知故問的女人，黑綱回道：「竺。」

「聽說了，竺的事情實在是遺憾。逝者不可追，請節哀吧。」

聞言，黑綱眉頭擰成一個結，眸子里藏著火光，身體靠回沙發背上，吐出一口煙圈。

「我讓她跟著你，可是你卻沒有做到保護她的安全，我對你合作的誠意深表懷疑，她這次出事是不是因為你。」

周紫苑暗自嗤笑，問得挺直白，看來是真的忍不了了。

「誰知道呢，我們之間似乎沒有規定那種義務吧」

黑綱氣的臉色發白，他居然會指望眼前這個人形兵器會遵守人類約定俗成的慣例。

「還裝，是因為你吧。」

枯瘦有力的將指頭將手中的雪茄掐得更緊，煙草幾乎要從裡面破出來，另一隻手死死摳著沙發扶手。

「百里都跟我說了，她被親王下了獵殺令！」

黑綱強忍著劇烈的憤怒，冷硬的門牙死命咬著煙屁股。

「如果不是因為你，事情不會變成這樣。」

周紫苑輕笑，只是靜默地摘下眼鏡，恭候著黑綱的下文。

「我沒想到，狼毒的生意會嚴峻到今天這樣。你這魔鬼，竟然還把狼毒用到她身上，遇到你之前她從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她是我的眷屬，但她只是個和你一樣的人類孩子。」

周紫苑臉上靜默地掛著禮遇的笑容，道：「您對手下滿腔熱枕，且嚴肅對待我們之間的生意，您這樣專誠的人，我很欣賞，但是您這種情緒失控的狀態和鑽牛角尖的作風，我很不欽佩。」

周紫苑挑了挑眉，神情多了一絲嚴肅，眼底藏著兩份嘲謔。

「黑綱大人，您好歹是活了一個多世紀的人了，居然會糾結這種愚蠢到無聊的事情。」

綜上所述，周紫苑的意思很清楚，在她看來，黑綱說的話都是笑話。事實上，這既是也是無視黑綱的臉面和底線，也是對黑綱的一種挑釁。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周紫苑就沒有把黑綱當回事。

黑綱一拳砸在茶幾上，嚇得周圍的保鏢有些怔額，隱忍著情緒，顫聲道：「身邊的人去世，不可能無動於衷。」

「所以你才只能被困在這種地方當個小嘍啰。」

聞言，黑綱憤怒到極致，眼瞳發紅，血色在渾濁的瞳仁里越積越深，已經可以隱隱察覺到那按捺不住的尖牙。

周紫苑輕笑，纖長的手指悠然地卷弄著頭髮。

「還有你說的百里，是百里晞嗎？」

黑綱詫異，她怎麼會認識親王手邊的幹部。

「你知道他？」

「百里這麼少見的姓，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只能想到他。」

嘁，看來黑綱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

「話說回來，一開始我就覺得不對，黑綱大人，您雪茄的成分有點不妙呢。」

嘖，有意思的女人，察覺到了嗎？從一開始，就沒想讓她活著出去。

雪茄的煙霧裡有讓人類昏迷的毒物，對血族無效。按理說，即使周紫苑身體素質強於一般人，但空氣中這個劑量早就應該讓她睡過去了。但她還醒著，沒有絲毫困意，且思路如此清晰。

「看來您是想把我留在這裡，黑綱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這種雪茄她之前見過黑綱用，所以為以防萬一，早早分析出成分讓技術部門配出解藥，而在踏進大門之前她提前吃過兩劑。

黑綱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掏出槍，黑洞洞的槍口正指周紫苑的眉心。

「你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