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正值午時，天香樓中皆是滿座，故而當天香樓的天字一號包廂里傳出一道叫嚷聲時，沒有人聽見，更沒有人回去在意。

畢竟，這種情況，太過正常。

屋內，兩個男子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眸中讀出不可思議，楚佑宸手指輕扣著桌面，眉頭緊蹙，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沒有聽錯吧？你方才說什麼？」

對面的罪魁禍首笑得十分明媚，再度啟唇，向著兩人重複了一遍：「你們沒有聽錯，我要入、朝、為、官！」

二十歲的少女，語氣異常的堅定，不容置喙。

她說完便笑著看向楚佑宸，靜靜的，等著這個一國之君的決定。

楚佑宸亦是抬頭看向她，靜了有一段時間，彷彿時間就在此凝結，整個房間中的空氣在霎時間便似是降了幾度。

良久，才聽到男子的聲音沉沉響起：「想做文臣還是武將？」言語間，仍是那個囂張跋扈帝王，霸氣凌厲。

偏生程婓煙完全不懼他的氣場，撇撇嘴，揚了聲音道：「自然是文臣！」

開玩笑，她一個女孩子家怎麼會去做那種打打殺殺的事！

「婓煙，給我一個理由，你應該知道，我朝還沒有女子為官的先例。」少年極其認真的看向她，帶著幾分疑惑，幾分好奇，好像想要看透女子的想法。

「沒有先例就創一個先例出來啊！還需要什麼理由？向暝哥從武，幫你打下江山，那我便入朝從文，同你打理政事，這不是很正常的嗎？……難不成，你懷疑我的能力？」

說到最後一句，少女已成了逼問，柳眉倒豎，鳳眸微眯，作勢便要拍案起身，彷彿楚佑宸敢說一個「是」字便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一般。

「婓煙，你聽我說，我絕對不是那個意思……」楚佑宸剛要說出口便被堵在喉中。

「那你是什麼意思？」

眼看著兩人便要吵起來，葉向暝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兩人：「行了，都少說一句。」

茶杯的底部落在桌子上，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楚佑宸同程婓煙都不由得閉上了嘴，等著他開口。

他們兩個吵歸吵，可最後的決定權往往都在葉向暝的手中，若是葉向暝不同意，他們吵得再凶也沒用。

果不其然，葉向暝看向程婓煙，薄唇輕啟——

「已經決定了？」

「是！」

「絕不後悔？」

「絕不後悔！」

「那好，既然決定了——小宸，明日早朝下旨，封程國公之女程婓煙為安平郡主，特許其入朝參政。」葉向暝不待楚佑宸插話，直接便做了決定，「我朝無女子為官之先例，這個先河不好開，婓煙你先將就將就，莫要讓他難做。」

程婓煙聳聳肩，表示自己無所謂。

一抬頭，只見身旁的男子極不贊同地看著自己——

「阿暝……你怎麼能任由她胡鬧？」

「這樣也挺好的。」

程婓煙沖著他吐了吐舌頭，滿意的笑了。

「可畢竟官場險惡……」他好像還想再說些什麼。

「所以並未封她為官，只是命她上朝參政罷了。再說，不是有你護著嗎？」

楚佑宸撇撇嘴，滿臉的不心甘情願，突然話鋒一轉，湊近葉向暝，在他戲謔到：「什麼叫不是有我護著嗎？我護著她，你不會吃醋嗎？」

說著，竟還在他耳邊偷了個香。

葉向暝臉色驟沉，伸手便要揍他，卻被那人笑著閃開。

「我出去轉一圈，你們先聊！」說罷，楚佑宸不等兩人反應，大笑著離開。

紫衣少年看了看愣在一旁的少女，勾了勾嘴角，柔聲問到：「是不是感覺很不可思議？」

「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早前便覺得有問題，只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竟然攤開了。」

男子的聲音很平淡，彷彿口中的事情與他無關，又或許，只是平日里的一件小事：「你和伯母去普陀寺燒香參禪的時候。」

少女點點頭，瞭然道：「怪不得，我一回來便聽說你去北邊了，又怎麼可能得知。……不過，你們真的決定了？且不說佑宸哥身為帝王，就單憑那個人的到來，你們這樣的關係能持續多久？」

隨著程婓煙口中的字一個個吐出，屋內愈發變得寂靜，只留下女子的聲音清脆如落盤之珠。

兩人的臉色一時間都變得陰沉。

「我也不知道，」半晌，男子開口，「如果可以，我希望他這輩子不要恢復。」

他有一種預感，如果楚佑宸恢復記憶，他就會永遠失去他——

這種可能，他永遠也不敢想！

一旦一想，便有如利箭穿心般的疼痛！

他不知道，失去了楚佑宸的葉向暝將會是怎樣。

「可是……」程婓煙還是有些猶豫。

這是楚佑宸的記憶，無論是她還是他，都沒有資格抹去不是？

更何況……那個人，他回來了！

「婓煙，我沒有別的辦法了。」葉向暝的眼中亦是流露出幾絲痛苦，卻終究被無奈淹沒。

天知道他有多麼害怕，怕這些日子的福祉在突然之間消失殆盡，更怕他們之間今後連朋友都沒的做，誰讓在這件事情上，是他無理在先。

程婓煙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向暝哥，你這次真的有些過分了……」

難道就只有他們的感情算是感情嗎？那麼……佑宸哥同那個人的十年又算什麼呢？

少女說著，眼角微微潤濕。

「我知道。」

突然，楚佑宸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你們在說什麼，什麼過分了？」男子倚著門檻，揚聲問到，嘴角那一抹笑容瀟灑不羈。

「呦！」只見少年忽然怪叫一聲，見鬼似的指向程婓煙：「天啊，婓煙！你怎麼哭了，阿暝把你惹哭的？」

程婓煙擦了擦眼角，回過頭去，狠狠剜了楚佑宸一眼，似是賭氣般道：「可不是嗎？怎麼，你幫我報仇？」

「你開玩笑呢吧？」楚佑宸翻了個白眼，彷彿聽見程婓煙說了什麼笑話一般。

「就知道你們是一夥的！」

程婓煙撇撇嘴，起身給三人添茶水。

「對了，你們可曉得我方才在外面遇見誰了？」楚佑宸倒是沒繼續追問，話鋒一轉道。

反正在楚佑宸的心裡，這兩人瞞了他不少事，也不在乎這一件小事，他們不想讓他知道，自是有他們的道理。

「誰啊？」

「落南陌。」

葉向暝和程婓煙兩人皆是一愣，手上端茶的動作頓了頓，程婓煙更是誇張，剛入口的茶就險些那麼吐了出來。

「怎麼是他？」程婓煙看了一眼葉向暝，訝道。

楚佑宸不答反問：「你認識？」不對啊，程婓煙一個大家閨秀，整日窩在國公府里不曾出門，又怎會識得這樣一個人物？

「沒有沒有，」少女連忙擺手，眼中卻劃過一道寓意不明的光，強笑到：「只是落南陌這個名字委實出名，全天下又有誰不曉得呢？我驚訝的是，他怎麼會出現在乾都。」

對她的解釋，楚佑宸未置可否。

「南昌送來當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