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南陌。

這個名字一天之內三次被楚佑宸提出，葉向暝的心中會是何感？

他也怕啊——

葉向暝低著頭，手中的杯子已經微微在顫抖，男子的手越握越緊，心中萬般情緒奔涌而過。

杯子就快要拿不住——

突然，手中的茶盞被人接過，如玉般冰涼的觸感劃過他的手指，喚回男子游離的神思：「向暝哥，你手中的茶都涼了也不說一聲？」

女子的聲音很清脆，黃鸝般動聽，葉向暝抬眸：「多謝。」

「我說你們兩個怎麼回事？一個兩個都這麼奇怪？」一旁的楚佑宸終是看不下去，皺著眉問到。

「啊？」女子慌忙之間強擠出一抹笑意，只聽少年又道：「他到底是誰？我以前是不是認識？」

「你在說什麼啊……？」

不知道怎的，她的笑容里，竟給了他一種異樣的感覺，彷彿瀰漫著不安和無助。

葉向暝將頭扭向窗外，不再看這眼前發生的一幕——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這一切早晚都要發生，從落南陌進京開始。

只是沒有料到，會來的這麼快……

或許說，是他，低估了楚佑宸的敏銳力和洞察力。

男子的隱藏在桌下的拳頭，握得死緊，細看上去，面色竟有些發白。

茶杯微微掩住著臉，看上去似是不動聲色，內心卻波濤洶湧。

見這二人如此神色，楚佑宸的脾氣終於被挑了起來！

誰來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問你！」少年的聲音，驀然變得十分陰沉，恍若地獄修羅，他一把抓住程婓煙的右手：「落南陌究竟是誰？同我是什麼關係？」

「沒……沒有什麼關係啊……」

楚佑宸冷哼，沒什麼關係？

好一個沒什麼關係！

若是當真沒有關係，那種彷彿相識了一輩子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

那個與他夢中虛影重合的身影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說辭，他不信！

半晌，緩緩鬆開抓著女子右手的手，楚佑宸凝視著兩人許久，終是無奈道一句：「你們究竟瞞了我多少？」

說罷，竟是轉身，絕塵而去，少年瘦削的背影，看上去竟有幾分落寞。

身後的房門，在被他狠狠甩開後，吱嘎地晃了幾下，終是輕輕掩住。

楚佑宸下樓時，正巧遇見往樓上走的落南陌主僕二人，男子微微停下腳步，將對面的白衣少年細細打量了一番，終是一拂衣袖，喉中擠出來一聲冷哼，大踏步離去。

「殿下，這莫名其妙的，楚佑宸他又是抽什麼瘋？」看了一眼那人離去的方向，何書涼問到。

可是——

身旁的白衣公子似是魔怔了一般，定定地望著那人的背影，即使那道影子早已埋沒在人群中。

「殿下？殿下！」

「書涼，對……宣昱大帝，不得無禮。」回過神來，白衣少年淡淡的警告著。

那個稱呼，他似是想了許久才說出來的。

「是。」

何書涼看見，那個少年笑了，可是——

那明明是笑啊！

可為何？給了他一種無力的凄愴之感？

小書童的心裡暗自磨牙。

若不是——

若不是殿下吩咐過不讓他多話，他早就衝上去了，哪管那人是不是非涼的王！

「殿下，我們走吧。」

他下意識的，不想讓落南陌繼續呆在這裡。楚佑宸在此，定不是一個人的，他怕自家殿下再見到那些人尷尬。

落南陌點頭，轉身，抬腳，下樓。

「三殿下都來了，不打算上來一聚？」

倏地，從樓上載來一道聲音，落南陌抬頭，只見葉向暝不知何時竟立在了門檻邊上，唇邊笑意溫和，卻不達眼底。

「不必了，南陌還有要事在身，告辭。」

「書涼，我們走。」這是對著何書涼說的。

眼看著主僕兩人一前一後離開，葉向暝嘴角的笑意緩緩褪去，輕嘆一聲。

回到廂內，程婓煙還伏在桌上，雙肩聳動，不時有嗚咽聲傳來。

不禁放柔了聲調：「好了，別哭了，這次是我失策，不幹你的事。」

「向暝哥，你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原來不是好好的嗎？」

葉向暝不答，輕輕地替她拭去眼角、臉龐上的淚滴，柔聲安慰著。

「不哭了……」

「婓煙聽話，別哭了……」

「別哭……」

說到最後，自己竟也微微染上了幾絲哽咽——

是啊，明明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成了這番模樣？

他這般問自己。

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問著。

可是直到程婓煙平靜下來，直到將她送回國公府，這個問題，葉向暝一直都未回答。答案一直就在心底，只是不忍言明。

到頭來，不過是兩個字，一個「情」，一個「貪」。

「向暝哥，你今日便留下來罷？」少女的眼眶微微紅腫，言語間，卻還是在關心葉向暝。

畢竟，這般回宮的話，怕是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

「不了，我答應了他，總要先回去一趟，大不了被他攆出來，我再來都行。」

程婓煙略沉吟一下，點點頭：「那好，你自己多保重，別再和佑宸哥吵起來了。」

「我怎會和他吵？」少年挑眉，向來，都是自己讓著的。

「好了，別擔心我們，你自個兒回去收拾一番，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指不定便要上朝。」

葉向暝揚了揚嘴角，他的笑中，是被填滿了的無奈與凄涼。

「嗯，我曉得了。」

程婓煙點頭，在府門關閉的前一刻，又回過頭來，望了一眼門外立著的男子。

罷了，他們的事，便讓他們自個兒去處理罷，都是朋友，她也不好插手。

楚佑宸心中煩悶，從酒樓出來後隨便找了一個帶著馬匹的中年男人，就一把奪過人家手中的馬，翻身上馬，那動作，可謂是一氣呵成。

然後，從自己錢袋裡掏了一錠銀元，扔給已經愣在原地的男人，雙腿一夾馬腹，絕塵而去。

那人下意識地接住，回過神來，罵了一句：「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轉身，卻拿著銀元喜滋滋的走了。這麼些銀子，足夠買幾匹好馬了！

他騎著從別人手裡掠來的駿馬，在這喧鬧的街市中穿梭，一路上可是嚇壞了不少人，也撞倒了不少攤子，總算是到了一座佛寺門前。

雖說不是上香的日子，可寺內來來往往的善男信女卻是不少。

正值初春，遊人如織，仕女才子相約出遊，為這早春的古寺添了幾分色彩。

普陀寺聞名天下，環境極好，山清水秀，青谷幽泉，大隱於喧鬧的都市之間，無數善男信女三跪九叩，一步一步到達寺內。

據說此處的空明大師為神靈顯世，無論生死禍福，姻緣前途，皆能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