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佑宸回到長樂宮，已到了傍晚，夜幕降臨，為這本就沒什麼生氣的皇宮添了幾絲陰冷。

「回來了？」

楚佑宸剛踏進內室的殿門，便聽到葉向暝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尾音稍稍提起，語氣卻是沒什麼波瀾起伏。

「嗯。」楚佑宸隨口應著，一面在臉上做出一個極為邪魅的笑容，一面用手掀開簾子，大步走了進去。

口中道：「怎麼，可是吵醒你了？」

定睛一看，卻發現那個本應該躺在床上的少年此時竟正襟坐在桌前，手起筆落，一份份奏章從他的手邊劃過。

一摞摺子，已見了底。

放下手中最後一份奏章，葉向暝抬頭，看著那微微愣住的帝王，嘴角漾起一抹溫和笑意，輕聲問著：「怎麼了？」

他皺眉道，「你都批完了，讓我批什麼？」

「我把幾份比較重要的奏章理了出來，你有時間就看看。」

「好。」楚佑宸溫順的點頭。

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異常的溫馨和諧，彷彿白天的事情未曾發生，兩人之間什麼什麼隔閡也不存在一般。

「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兒一早還要上朝。」

「你先睡吧，我把明兒給婓煙頒的旨意先擬好。」楚佑宸如是說著，眸中閃過幾分狡黠的光芒。

「嗯。」葉向暝點頭，順著他的意，並未多想，徑自就寢。

他入眠極快，常年的軍旅生涯，讓他練就了那種沾床就睡的本領，沒過幾刻便已睡熟。楚佑宸的視線一直緊鎖在他的身上，從未離去，眼中的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

這一刻，他覺得他的選擇沒有錯，何必為了以前的記憶去為難自己呢？

可是，也只是現在。

以後怎樣，不得知曉。

沾墨、擬旨、蓋印，這一切的動作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卻在中途沒有發出一星半點的聲音，彷彿怕吵到那個榻上的少年。

看著自個兒手中的聖旨，楚佑宸嘴角勾起一抹難以言喻的笑來，好似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一樣。

明天的早朝，他很是期待呢。

第二天一早，楚佑宸醒來，卻發現枕邊的人兒不知何時已悄然離開，心中不由得抱怨起來。

阿暝他也真是的，每次都要這麼早走，生怕叫人瞅見，感覺就好像是做賊一樣！

金鑾寶殿之上，一如往日的肅穆沉寂，唯一不同的是那萬千緋紅官服中多了一抹靈動的碧色，即便她只是靜靜地站在程國公的身後，不言不語，卻也成了整個金鑾殿上眾人關注的焦點。

有幾個不認識她的官員，已經開始了小聲的討論——

「朱大人，這女子是誰啊？」

「想來應當是哪家的小姐，可是即便如此，按祖制女子也不當出現在朝堂上啊！」

「哎呀，兩位大人快別說了，這是程府的小姐。」

「程府？哪個程府？」

「還有哪個程府？」後來開口的那位大人眉頭一皺，低聲斥責那兩人。

那兩位大人心裡一緊，悖悖地閉上了嘴，瞧那神色懊悔的，似是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和他們心中有著同樣疑問的人佔了絕大多數，就連程婓煙的親爹心裡都有些拿不穩。

只見程國公程濤壓低了聲音，問向身後的女兒：「煙兒，陛下怎麼會讓你一起來上朝？」

「女兒不知。」程婓煙聳聳肩，一副標準的無辜樣，「但請爹爹放心，絕對不是什麼壞事。」

程濤嘆了一口氣，不再追問。

陛下的心思無人能懂，他們做臣子的，只需要遵命便是，更何況，陛下絕對做不出害婓煙的事情。

這一點，他是放心的。

程婓煙才不管這麼多，她第一次入金鑾殿，心裡的好奇怎麼也藏不住，此時正偷偷打量著殿中的裝潢。

金磚碧瓦，九龍盤柱，威風凜然——

猛然對上葉向暝的眸子，兩人相視一笑。

「皇上駕到——」就在這時，驀然傳來德全公公那公鴨叫一般的聲音，就在話起音落之間，原本沸沸揚揚的朝堂變得鴉雀無聲，方才還在議論紛紛的大臣們，卻已經安安靜靜的站成左右兩隊，尊卑有序。

楚佑宸一襲鑲了金邊的黑色朝服，華貴非常，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帝王尊榮、年少老成。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時間，文武官員皆匍匐在地，沖著最前方的男子高呼萬歲，氣震山河。

「眾卿平身。」

楚佑宸如是說到，聲音淡淡的，辨不出喜怒。

說著，廣袖一拂，整個人極慵懶地坐到龍椅上，將下方的各個大臣統統環視了一遍：「今日早朝開始前，孤要先頒一道旨意。」

說著，眼睛朝德全的方向掃了一眼。

那公公會意，從袖中掏出一卷明黃的聖旨，清了清嗓子，就這般展開念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茲有程氏女婓煙，淑慎性成，勤勉柔順，克嫻內則，淑德含章，才思敏捷，懷瑾握瑜。即日起封安平郡主，准其上朝聽政，故布告中外鹹使聞之。」

「另有鎮遠將軍葉向暝，年少有成，立功無數。特此，今後同安平郡主兩人可自由出入宮闈，一併賜關雎苑、玉承殿以便居住。」

「欽此——」

葉向暝一愣，隨即恢復常態，同程婓煙一併上前兩步，並排跪下：「謝陛下隆恩——」

楚佑宸把玩著手上的扳指，叫兩人起身，又將視線投向其他大臣：「眾卿家可有異議？」

旨意已下，現在問這話，又有何用？

「陛下聖明——」

不出意外地，百官的回答是如此統一，就像是事先排演好的一般。

「既然如此，」楚佑宸繼續作出那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眾卿家可還有事？若無事啟奏，便退朝罷。」

只見武官之中一人上前，施施然道：「啟稟陛下，邊南傳來急報，匈野屢次三番侵犯我非涼南境，我軍兵力已無所抵抗，還請陛下派兵支援！」

楚佑宸皺眉，這事他怎麼不知道？

正要說話，只見葉向暝亦是上前一步：「陛下，微臣請旨出征。」

「葉卿，你方從前線趕回，此時前去，怕是不妥。」楚佑宸凝眉，一擺手，否決掉。

「皇兄，不若臣弟領兵前去。」說話的，真是當今聖上唯一的親弟弟，涼王楚佑殊。

兩人為一母同胞之兄弟，自幼感情深厚，可楚佑殊在十四歲時便離了宮，也是年初才回來的。

這楚佑殊也是一奇人哉，明明滿腹治國之才，卻硬生生甘願做個賢王，輔佐兄長，著實不得不令人讚歎。

可是，楚佑宸卻有心讓他接替大統，不然全天下那麼多的字，為了偏偏選了「涼」字為封號？

涼王，非涼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