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南陌依舊淡漠，右腿微抬，稍加力道，他面前的檀木桌便這般飛了出去，撞上踏月的肚子，狠狠地砸向牆根。

自始至終，楚佑宸就一直抱臂靜靜地站在一旁，默不吭聲，作壁上觀。

「噗——咳咳……」女子噴出一口鮮血，勉強撐著地半坐起，用手抹去唇畔的血跡，眸光含怨，幽幽地看向落南陌，「呵，好一個詭譎神算的落南陌，我姐姐死在你手上……咳咳……」

「罷了……公子你送踏月一程吧……」

落南陌仔細地看著她的面容，半晌，終於是想起了什麼，卻只是搖搖頭道：「踏月姑娘，在下不會殺你。」

「凌風她背叛了我們，自然要以命為償。」

「而你不同，你不是我們的人，更什麼都沒做，她的錯，不該由你來擔。」

踏月怔怔地看著他，沒說話。

這時，房裡的動靜也被離得近的一些房客已經聽見了，率先衝進來的便是鴇母。

只見她推開房門，驚呼一聲，撲到踏月的身邊，喚道：「哎呀！我的踏月姑娘啊！這又是怎麼了？」

「媽媽，我沒事。也不關兩位的事。」

「哎呀，這怎麼叫沒事呢？」老鴇環顧了整個屋子，發現一旁的兩位翩翩公子臉色都不是太好，落南陌還好，一直都是那幅雷打不動的樣子，可楚佑宸卻是整張臉都黑了下去，身上散發著一股壓抑的氣勢。

「這……」老鴇面色發白，眼神在兩方之間來回徘徊，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門口有一紅衣女子緩步走入房中，沖著兩人福了福身：「玲瓏見過二位公子。」復而看向老鴇，輕聲道：「媽媽，方才踏月姐姐也說了不關二位公子的事，那我們又何必招惹是非呢？」

接著，半掩住嘴，在那老鴇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便見老鴇頓時換了個表情，訕訕地笑著，對楚佑宸道：「兩位公子啊……您看出了這樣的事情，不如您二位先請回，改日再來？」

楚佑宸同落南陌對視一眼，道：「也好。」

兩人便這般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只是落南陌出門前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那個自稱玲瓏的紅衣女子。

此時，前來圍觀的房客們也作鳥獸散去，待到鴇母在內的所有人都離開之後，玲瓏這才緩緩走到踏月身邊，蹲下，輕聲道：「踏月姐姐……你這，又是何必呢？」

「原來……你真的是璇璣宮的人。」

「姐姐明知道不可能，為何還想要取宮主的命？宮主他……看來是留了情面。」

「你到底是誰？」

「玉衡閣，舞陽。」

踏月閉上眼睛，輕嘆一口氣，道：「原來是舞陽閣主……踏月眼不識珠。」

倒是玲瓏，不，舞陽，掩嘴笑出了聲。清脆如鈴的笑聲在室內回蕩：「呵呵，我有心隱瞞，若這都能被發現了，我這個閣主也就到頭了！」

話鋒一轉，「不過……姐姐可願加入璇璣宮？」

踏月一愣，抬眸，直直對上舞陽的眸子，試圖想從裡面找出些玩笑之意，可看到的，全是誠懇認真。

舞陽她，是真心想讓自己加入璇璣宮的。

她也有些動搖了，不確定地問到：「我嗎？還有那個資格嗎？」

她方才，可是要殺落南陌！

「怎麼沒有？天璣閣還缺一位閣主。」似是看出了踏月的躊躇，她又道：「姐姐只要告訴舞陽，你，願是不願？」

夜晚的乾都，俞是靠近皇城的地方，行人就愈發的稀少，只有寥寥幾個鋪子還未打烊。

月明星疏，月光洋洋灑灑地落在空闊無人的大道上，從遠處傳來幾聲蟬鳴，為這寂靜的夜添了幾分聲色。

楚佑宸帶著落南陌，兩人沒有騎馬，就徒步穿過乾都的大街小巷，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個雪衣少年臉色愈發的蒼白，幾乎和身上的衣服一個顏色。

當他們再穿過一條街便能看到宮門時，落南陌終於是撐不住了，右手猛地捂住心口，腳步微頓。

楚佑宸察覺到他的異常，急急回頭，喚了一聲，卻沒聽見任何回覆。

月光打在落南陌的側顏上，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南陌！」楚佑宸忙用手扶住那人搖搖晃晃的身子，心中一緊，聲音有些顫抖，「你，怎麼了？」

「無礙。」落南陌如是說著，嘴卻是驀然溢出一口鮮血，身子一軟，就這麼昏了過去。

「南陌！」楚佑宸打橫抱起少年，那白色衣領上的一抹紅，猛地躍入他眼間，在這皎潔的月光下，更顯的駭人。

楚佑宸抱著落南陌，二話不說，運起輕功便朝著皇宮的方向飛奔而去，似是怕再晚一步，他便會失去什麼極為重要的東西一般。

已至午夜時分，宮門嚴鎖，幾隊夜巡兵守得嚴嚴實實。楚佑宸嫌走正門浪費時間，於是不走尋常路，將身一躍，跳上了牆頭。

「什麼人？」何書涼聽見院中有一陣異動，衝出房門，剛一開口卻被楚佑宸堵住：「是我，你們主子出事了。」

何書涼在楚佑宸開口的時候松下的一口氣，卻隨著男子的第二句話而再度提了起來。

他回過頭，果真看見落南陌整個人軟綿綿地癱倒在楚佑宸懷中，身體沒有一點知覺，面色慘白如紙。

雪白的衣角在晚風中搖曳，映著明月的光輝，無瑕的面容，斑駁的血跡，讓人不由得為之揪心。

畢竟是在落南陌身邊待久了的人，即使在如何震驚，也能在很短的時間內便恢復冷靜，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除了……關於程婓煙的一切。

何書涼立馬反應過來落南陌的情況，只見他凝下了臉色，對著楚佑宸道：「陛下，麻煩您將我們家殿下放到正殿的床榻上，書涼去去就來。」

「好好好！」楚佑宸見他這番反應，曉得少年已有法子，這才放下心來，毫不停留地衝進了內室。

夜晚的天空，一片漆黑，唯有落雪居內，一片燈火通明。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何書涼手捧著一個五彩斑斕的琉璃盒子進來，楚佑宸身為帝王，見多識廣，自是認得少年手上的東西，當即驚呼到：「這……這是八寶玲瓏盒！你拿它做什麼？」

「這盒子是給殿下放丹藥的。」

他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楚佑宸頓時苦了臉，痛心疾首道：「嘖嘖，你們可真是奢靡，暴殄天物啊！」說話的同時，還極為憐惜地看了幾眼那盒子，臉上寫的，滿是對這寶貝淪落至此的惋惜。

不過，他說的也並不是沒有道理，別看就這麼巴掌大點兒盒子，在整個天下怕是也不到五個，若是拿去賣了，怕是夠買下十幾個程國公府了。

這才是真正的稀世珍寶啊！也虧得他們拿來當藥盒，還用的心安理得！

「話真多！」何書涼撇撇嘴，毫不掩飾對面前這位九五至尊的嫌棄。

「小傢伙，你是不是對孤有什麼偏見啊？」楚佑宸笑問到。

「沒有！」何書涼說話極為不客氣，而手下的動作卻絲毫不受影響，行雲流水，似是做過了千百遍。

沒有才見鬼！楚佑宸翻了個白眼，卻也不想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於是話鋒一轉道：「你們主子這般，究竟是怎麼了？」

「殿下此番同陛下出行，可有使用真氣？」何書涼反問回去。

楚佑宸點頭，一頭霧水。

然後便見那小小少年的面色又是一變，看向落南陌的眼神中帶了幾絲埋怨，嘴裡不知道在嘟囔些什麼。

楚仔細聽去——

「殿下啊，你這身子，遲早是被你自己弄壞的！」

男子的心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