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下山的路，是薛風堯背著陸尋風下去的。

他不清楚陸尋風究竟醉沒醉，也不知他說的那些究竟是醉後的渾話亦或者真言。

陸尋風靜靜的趴在薛風堯的背上，那種溫暖的觸感在這深秋的雨季尤為讓人貪戀。

「世人···世人皆是看不清，我欲醉便醉，只為不爭。母親離開的時候告誡我讓我莫要爭，只是活下去。」陸尋風的聲音極輕，也只有薛風堯能聽得清少許。

「但現在我不想一個人孤獨的活下去了，我不是一個人了…那便爭一爭罷，你說好不好，風堯···」陸尋風的話未說完便傳來綿長的呼吸。

「你只管前行便好，我會在你身後。」薛風堯溫柔地回應道。

*

放榜當日，三柒心情緊張的從末尾一個個朝前看去，生恐錯漏了一個名字，半天沒見到自家哥兒的名字，讓他的心漸漸趁亂了下去。

『不會吧…難不成今年…』三柒心中有些幽怨。

直到在皇榜的前端看到了熟悉的兩個字。三柒用力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未曾看錯。激動地轉身朝著馬車跑去。

「公子！中了，您考中了！」突然的驚喜令向來知禮的三柒也難掩激動地情緒。

「如此我便放心了。」陸尋風看似平淡，實則在心中也是放下了塊石頭。

「公子，您可是榜眼及第，除了狀元郎便是您！」三柒忍不住重複道，陸尋風這般平靜的態度實在反常。

「榜眼？卻是未曾料到。如此也算了了一樁心事，回府吧。」陸尋風確實是成竹在胸，只是對這榜眼之位稍稍有些驚訝。

三柒嘆了口氣，對於自家主子的『不上道』十分無奈。

「二爺！恭喜啊。」回了將軍府，早早得了消息的言青已在門口迎接道。「好些人趕著來同您道喜，想來您也不願見，我便自作主張都給您打發回去了。」

「行，你都推了便是。」陸尋風點頭道。

「將軍給您的賀禮，我給送去您屋裡了。」言青一臉笑意地看著陸尋風說道。

「禮物？是何物？」陸尋風起了興趣。

「二爺您一看便知。」

陸尋風有些迫不及待得回了房，便見桌上擺了個長卷盒子。自盒中將那捲軸取出輕輕打開，陸尋風便再是無法剋制住嘴角的弧度。

那畫上之人正是陸尋風，眉目勾勒得極為傳神，陸小公爺的神韻風採在這幅畫中展露了八九分，足見作畫之人的用心。

陸尋風打量著畫中自己的動作，便可知是當日他二人婚後不久，薛風堯在書房中所畫。

那時日他二人間還沒有多少交流，陸尋風閑來無事便去了書房讀書，卻意外碰見了薛風堯。

原本以為薛風堯在認真研究什麼兵法戰術，卻沒曾想是在畫畫，畫的還是自己。

想著那人偷偷看著自己作畫，還生怕被自己發現的模樣，陸尋風便止不住笑意。在這一刻，想要跟人分享喜悅，想要迫不及待見到那個人的衝動充斥著陸尋風的內心。

*

「將軍，小酒回來了，這是它帶回來的。」言歡眼見著薛風堯兩日沒有合眼，眼下的青色逐漸加重，忍不住擔心地說道，「將軍，您去休息休息吧，這破陣之事，本就不是一天兩天了結的，您若是這麼硬抗著···陸同君該擔心了。」

「拿過來。」薛風堯接過那封信展開，『紅豆予君思，當歸何時意？』

薛風堯讀了信，便答應言歡今晚定會好好休息，但到了夜裡，想著此時陸尋風知道自己高中時笑著的樣子，便覺得心癢難耐。

想到信中陸尋風問他何時偷看著他畫了那幅畫，薛風堯的心的那些話，卻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畢竟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筆下繪出那人時。從來不需要看，只是因為陸尋風的樣貌早已印刻在了他的心底。

＊

［十三年前］

世人皆知淮王薛晏殊性情詭異，喜怒無常。但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他這般性子是自妻兒被前世子所害身亡後，承受的打擊太大才變成如今的性子。

但淮王深情一事，卻是人盡皆知，在他的髮妻過世後，淮王便再也未曾有過娶妻的念頭。

但淮王府在朝中地位特殊，所以對淮王世子的人選向來格外慎重，但始終遵循著一個條件便是有能者居之。

淮王薛晏殊為此在王府中收養了數百兒童。

有些是在他外出遊歷時撿到的孤兒、有些幹脆是因為家中養活不了，聽聞淮王收『養子』，於是便被送到王府門口的。

※

但這一日，薛晏殊的手下卻帶回來一個身份特殊的人，和一個渾身是傷的小孩兒。

薛晏殊將那人安置妥當後，方才有心思打量起那被一同帶來的孩子。

薛晏殊將那小孩從上到下打量一番，面色晦暗不明，他瞧著這個身上帶著箭傷，呼氣微弱的小兒，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半天才開口吩咐道，「一併帶回去看看，若是今晚熬過去了，你便讓劉穆給他治治，若是熬不過便丟了吧。」

「是，王爺。」

薛晏殊口中的劉穆，是他的好友。曾供職於太醫院，醫術精湛，卻因為性格原因遭人排擠，之後便遂毅然遠離了朝堂。

薛晏殊知他不喜帝都，所以這回入京都並未帶著劉穆。

但這次劉穆卻被薛晏殊『欽點』來此，他便知道定然是有事發生。

＊

「他如何了？」薛晏殊看似心不在焉地低頭把玩著手中的摺扇，語氣中聽不出旁的情緒。

「我看了，人是沒什麼大礙，都是些皮外傷而已，就是看著嚇人。但就是他常年心中鬱結，脾胃有傷，這心病我可治不好，這次之後你要多顧著點，好好把他這身子養一養。」

劉穆一想到屋內那人的身份，還是忍不住皺眉問道，「你真要將人留下來？」

「當然，我已經等了這麼多年，我不想再錯過他第二次了。」薛晏殊輕笑道。

「對了，隔壁房裡還有個小的，你也順道幫我看看。」

「····你是準備欠我多少診金？」

「虱子多了不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