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軍營的頭子，贏言鏘大將軍。

李尋看著來人，身高應該有一米八幾，或許因為邊疆氣候原因，他的皮膚偏黃而且有些粗糙，頭髮倒是一絲不苟的固定在玉冠里，俊郎的臉上卻寫滿了不耐煩。

他從屋外打不走來，即使未著戎裝，渾身也散發著不可一世的氣勢。

所有人都跪地參拜，李尋卻連後退半步都不曾。

贏言鏘也看著那個站在人群當中，毫不畏懼的盯著自己的人，還沒打量這個人如何，目光里的厭惡便讓他感到了不爽。

從軍以後，還沒人敢這麼看著自己。

更何況，一個卑賤的罪人有什麼資格厭惡自己？

「想死？」他走近，冷冰冰的吐出這兩個字。

李尋把刀往頸動脈更靠近一些，絲毫不畏懼的回道，「在這個地獄一般的地方，你怎麼知道我是向死而不是向生？」

「……」贏言鏘顯然沒想到這個看上去風一吹就倒的男人會給出這麼個回答，頓了片刻，笑道，「地獄？你見過地獄嗎？」

「現在見過了。」

「呵，」贏言鏘輕蔑一笑，指著地上的士兵，「這些將士哪一個不是從戰場那種人間地獄歸來？沒有他們保家衛國，你還能站在這裡和本將軍說話嗎？」不等李尋開口，贏言鏘便接著說，「如今不過是以你們的戴罪之身，撫慰將士的戰爭之苦而已，你在驕傲什麼？你以為你還是哪家公子哥，應該被捧著供著嗎？」

「將軍可認識我？」李尋本想割了頸動脈了之，卻聽見這個人如是說，心底的火氣蹭蹭往上冒。

「你也配本將軍認識？」贏言鏘以為李尋想攀關係，故而譏諷道。

「那就是說不認識了，既然不認識，」李尋忽然提升了聲音，「將軍憑什麼說我是罪人！」

「你都到……」

「被送往軍妓營的就一定是罪人嗎？！」不等贏言鏘說完，李尋就搶過話去，「我們這些人被送進來以後，將軍會查看我們的身世過往，知曉我們為何而來嗎？」

「本將軍那麼多事情，區區幾個軍妓，還輪不到本將軍過問。」贏言鏘眉頭微蹙，他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

難道真的有什麼冤屈？

「輪不到？」李尋反問，「怕是將軍認為和我們這些人有牽扯污了您高高在上的身份吧？」

說完不等贏言鏘反應，又飛快的說，「將軍作為當權者，對於自己營中事卻大而處之，輕而易舉的就判斷我們有罪，您這個將軍，坐的是很高。」

贏言鏘不傻，自然聽出李尋在嘲諷他空有將軍頭銜而不行事實，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聽見那人繼續說。

「將軍，」他喊道，「你憑什麼認為我們這些人全都有罪？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們有罪，就一定要用這種方式懲罰我們嗎？

若我殺人，你可殺之，若我偷盜，你可斷我雙手，若我姦淫擄掠，受此罰也應當。

可是將軍，我們這些人真的就罪及此嗎？難道我們之中就沒有冤假錯案，」

有人開始哭。

「沒有私仇公報？」

又有人開始啜泣，

「甚至，」李尋頓了一下道，「是不是有良家子被拐騙而來呢？」

「你胡說八道什麼？！」李尋話語剛落，一個士兵就突然抬頭吼道。

贏言鏘和李尋一起轉了過去，那人自知失言，瞬間低頭，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李尋輕蔑一笑，收回目光看向贏言鏘，「將軍御下的確不過如此。」

贏言鏘:……

不知是理虧還是如何，他居然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他雖氣手下丟他人，同時也意識到這個人說的對，他先入為主的認為送過來的軍妓都是罪無可恕之人，其中是否有隱情也從未在意。

現在看來，的確是他這個做將軍的失職。

「算了，」李尋忽然嘆了口氣，方才的凌厲全然不見，好像卸下了身上的鎧甲一樣，他四周的空氣都寂靜了下來。

贏言鏘還在疑惑這個人又想搞什麼，就聽見他說，

「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麼，真麻煩。」

忽然，他又抬起頭，看著贏言鏘，「將軍，我是向死而生。」

他輕輕一笑，雙手瞬間用力，鋒利的刀刃壓著頭髮，割破了皮膚，「嘭」「哐當！」

「你來真的！」好在贏言鏘上過無數戰場，反應極快，迅速衝過去一腳把李尋手中的刀踹飛，當然，人也踹倒了。

李尋:……

愣了不到一秒，飛快的往刀的方向爬，結果還沒摸到刀柄，刀又被贏言踹開，「別鬧！」贏言鏘抓住他一隻手道。

李尋盯著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一咬牙，另一隻手又去搶他腰上的劍。

贏言鏘:……

費力的抓住李尋不安分的手，發現這貨兒手上也磨的全是血，他這才知道這個人是真的想死，為了防止這個人再亂動傷到自己，他只能吼道，「你再鬧老子就在這辦了你！」

李尋瞬間鬆開手，撐著地面後退好幾步，彷彿多猶豫一秒他就會被扒光一樣。

贏言鏘驚訝於這個人識時務的水準，只能無奈一笑，站了起來。

「老李，」他對還跪在旁邊的老李道，「本將軍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我要知道這裡每一個人的情況，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家裡有什麼人，為什麼被送到這裡來，以及，是不是真的需要送到這裡來。

你都得，一一給本將軍查清楚。」

最後這幾個字可謂是咬著牙說的，老李心下微驚，應下，「是，將軍。」

「還有，」贏言鏘補充道，「在事情查清楚之前，這裡就別來了。」

眾士兵愣了一下，齊齊應是，而那些軍妓卻面露喜色，有些甚至直呼「將軍英明」。

只可惜，贏言鏘聽見這四個字的時候頗有些心虛的看向李尋，卻見他已經站了起來，冷漠的看著自己，嘴角似乎微微上揚，像是嘲諷。

「咳，你，」贏言鏘不自然的摸了摸腰上的劍柄，指著李尋道，「跟老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