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來臨，城中僅有的燈火接連熄滅，同整個無望原進入一片夢囈當中，在時不時的狗吠聲里，邀月吟樓下點起了一盞燈火。

換好衣服的蘭秋提著小燈籠壓低嗓音對從樓上下來的店小二問道：「迷散弄進屋裡了沒有？」

來人比了個成功的手勢，蘭秋將燈盞交給他，戴上白天取下的面罩，招招手，身後的幾個夥計麻溜上前，她隨後跟上。

店小二提著燈籠回了房間，他的任務就是放藥，完成後就可以休息了，然而還未睡下，便聽到了樓上載來的慘叫聲。

他們幹這一行還沒有失手過，所以在聽到慘叫聲的時候第一時間並沒有想到會是自己夥伴的，他繼續解著衣扣。

外面傳來「嘭」的一聲巨響，像是有人摔下了樓，脫衣的動作這才一頓。

不會吧，怎麼把人摔下來了？難道那藥沒起作用，動起手來了？

他疑惑地撩開門簾，外面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清，剛奇怪著要把門簾拉上時大腿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啊！」店小二條件反射就把人踹開，「你是誰？！」

那人悶哼了聲，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嘶……我是三龜！」

店小二一愣，「三龜？你怎麼下來了？」他尋摸過去將人扶起，「咋回事啊，剛才那聲音是你摔的？」

「你還好意思問我？那藥你是不是放少了，他們倆人根本就沒有被迷暈？ 奶奶的，居然還是練家子，嘶，疼死我了。」

「不像啊，白天我觀察過他們，除了那四個手下看起來還有點本事外，那兩個一看就是弱雞，尤其是長得白白凈凈稍矮一截的那個，柔柔弱弱的，別說是會武了，怕是連劍都舉不起來，看到劍興許還會嚇得屁股尿流呢。」

「嘖，說你眼盲你還不信嗎，這般輕敵，現在好了，蘭秋和他們在樓上交手，兩個還好，要是一會兒把那四個引來了，那咱們可就死定了。」

「放心，蘭秋以前可是混過江湖的女俠，不可能連他們都對付不了……的……」

「嘭」的一聲，堂屋裡傳來蘭秋的悶哼聲，隨後是罵罵咧咧聲：「你他娘的還是不是人，下手就不能輕一點嗎，懂不懂什麼叫做憐香惜玉，啊？！」

又是「嘭」的一聲，另外一個夥伴被人從二樓一拳打到一樓來，當頭砸向自己，蘭秋堪堪躲過，立即閉上了嘴巴。

店小二和三龜在黑暗中面面相覷，同時吞咽了口唾沫。

樓上扶手處出現了兩位男子，在黑暗中只能隱隱看得清兩人身形高挑，挨得極近，好似融為了一體。

在幾人愣神之間，一人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才是弱雞，你全家都是，比弱雞都弱！」

憤怒、囂張，且傲慢。

剛才罵人的店小二又咽了口唾沫，此時此刻只想鑽進屋子裡將門鎖死，不要被他逮到才好。

只不過還不等他付諸行動，已經有人阻止了那人要下樓的動作。

那人要高一些，伸手把人拉過，好似將人摟進了懷裡般，低低笑道：「怎的生這麼大的氣？」

「他罵我！」

「罵你是他的不對。」

店小二不管那人看得見看不見，很是贊同地點點頭，「是小的不對，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小的吧！」

風汋沒理他，仰頭望著楚君玦，眼神哀怨，「你攔我，是你的不對。」

楚君玦睡了個好覺，心情似乎不錯，耐心哄著他：「是是是，是我的不對。好了，不生氣了啊，你看你都把多少人打下去了，再打可就出人命了。」

這招果然受用，風汋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看著樓下的某一處，點了下頭，示意不跟他計較了。

店小二吞了口唾沫，黑成這樣，這人究竟是什麼高手，居然還能看得見自己？！

——

邀月吟的樓下一片亮堂，蘭秋和幾位男子並排蹲在地上，稍微有動作，四個手下便要拔刀威脅。

腳都蹲麻了，面前這兩位一句話也不說，一人死死盯著他們，一人翹著腿瞅著手裡的鈴鐺。

蘭秋努了努嘴，「我說二位 ，士可殺不可辱，我等既然敢做這檔子事便不是貪生怕死之人，要殺要剮隨便，別磨磨蹭蹭的。」

「當」一聲，身後執劍之人利劍出鞘，對準她的脖子就要劃下去。

「咚」的一聲，蘭秋跪在地上求饒：「對不起，我錯了嗚嗚嗚……」

身旁的夥伴們：「……」

楚君玦收手，將鈴鐺握進掌心之中，悠悠回眸望向幾人，「別這麼緊張，我不殺人。」

板正身子，將鈴鐺塞進陰沉著臉的人兒手中，眯眼一笑，「只要你們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保證不會動你們分毫，如何？」

風汋瞧見手裡的鈴鐺，心下一喜，立馬露出笑容來，拿在手裡好一頓安撫，好似自己這個寶貝受人欺負了一般。

聞言，蘭秋瞬間停止哭泣，臉上不見什麼淚水，明顯是在假哭，但楚君玦並不計較，只問道：「二皇子楚君珩可有來過你們這兒？」

「你問這個做什麼？」被人看了一眼，蘭秋又轉口，「這兒是去北卧的必經之地，二皇子要征討北卧，必然要經過這裡，咱們這座城能夠存活到如今，也是託了他的福，受他庇佑著。」

「受他庇佑？」楚君玦眉頭緊鎖，「你們北域之人不是最信奉神明嗎，還信奉他？」

「哦，原來公子是從南邊來的，難怪長得這般清雋……公子有所不知，這裡曾經歷過多次戰事，生靈塗炭，要麼無人生還，要麼人人皆往南逃，能夠逃脫的沒有幾人，他們不是中途餓死便是被敵人虜去，最後下場都極其悲慘。

「人們開始懷疑神明，不信神明能夠保佑他們，人們沒有了信仰，心靈受到極大的創傷，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來填補，是二皇子的出現拯救了他們，讓他們看見了希望。這十年間，他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們心中的那個神明了。」

「北卧沒有人會認同。」

「是，災難本身是他們帶來的，無望原上沒有人會願意和他們擁有同一個神明。」

楚君玦伸手把搖搖欲墜的風汋抓到懷裡來，讓他在自己的懷裡睡覺，對蘭秋道：「信則有，不信則無，你們曾經有見到過神明？」

「有人見到過。」

楚君玦抬眸對上她的眸子，「你們呢？」

「我們？「蘭秋自嘲一笑，」我們就是江湖騙子，來這裡討生活的，不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