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去仰起頭看見站在身後的人。

是康舒穿著的昂貴西服，被風吹動著，衣角已經沾上了點點雨滴，傘剛好遮住了燈光，他只看見那張臉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看不清神色。

他站了起來，卻因為蹲了太久，腿麻的厲害，差點倒下。

康舒摟住了他的腰，讓他不至於摔倒。

他站起來後瞥了一眼在自己腰上的手，康舒一下子反應過來，把手伸了回去。

他沉思了片刻後說：「白天的事對不起，是我沒有控制好情緒。」

康舒說：「沒事，是我的錯，我確實沒有告訴你真相。」

他接著說：「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康舒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回答，那天一聽見他請假的消息就覺得不對了，加上康陸打來的電話，恨不得趕緊跟他一塊來。

可自己沒辦法，還有工作要做，第二天早上才到這裡。

然後又不得不回去，今天中午的時候自己才抽出空來，跑到了這裡。

康舒停頓了片刻後，勉強找出個理由來。

「你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他們都是我的侄子和侄女，我希望你過得好，那他們也就過得好了。」

他聽了以後，心中又涼了一些，就知道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關心，任何東西都是有原因的。

他抬腳要走，康舒跟在了他的身後，用傘照著他，不讓他被雨淋到。

他走進了車裡，開車回家，康舒就跟在他的後面，開車跟到了他的家。

他站在家門口，轉頭對跟了自己一路的康舒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康舒說：「大晚上的，你要我一個人去酒店開房嗎？天都快亮了，就讓我進去睡一晚吧。」

他打開門自顧自的說：「你進去，睡右邊阿言的房間，有些小，你自己打掃一下。」

然後他走到房間里的浴室，給自己洗了一個澡，洗完以後又躺進了被窩裡。

就這麼躺著，盯著天花板，一直盯著。

他想自己真的有這麼差勁嗎？碌碌無為著一輩子，其實也難怪嚴星星會選擇康陸，跟自己還真不是一個檔次的。

他發現自己從出生起就是個悲劇，父母只把自己當成姐姐的影子，妻子背叛自己，瞞著自己這麼久。

好不容易發現自己愛上了一個人，那人卻是自己一輩子都觸碰不到的。

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在無人處落了下來，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他像是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完，最後含著淚睡去了。

他睡著後沒多久，康舒打開了門，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坐在床上，手指輕拂去了他眼角的淚水。

心痛又沒有辦法，他的自尊讓自己沒有辦法明著安慰他。

康舒將沾上了他淚水的手指收攏，緊緊握成了一個拳頭。

如果自己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到可以請幾天假，可自己是總裁，壓在自己身上的擔子，一刻都不能鬆懈。

馬上又要趕往A市了。

康舒都懷疑了，自己真的適合他嗎？甚至適合結婚嗎？

一個天天忙著在外面工作的人，怎麼照顧的好他跟孩子。

屋外雨停了，一切都是漆黑一片的安靜。

樹上載出陣陣知了的叫聲，響徹天地，這是秋落時最後的鳴叫。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他聞見了包子和豆漿的香味，想起了以前還是一家四口時的日子。

每個早上都是自己第一個起床的，出去買早飯回來，然後叫醒其他三個還睡著的人，一起吃了早飯後，嚴星星去上班了，他帶著兩個小孩上幼兒園和國小，然後去上班。

一天之間，嚴星星車禍去世了，然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他爬下了床，去客廳看見桌上放著早餐，還有一張紙條。

他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

不要再傷心了，日子還要過下去，你有父母，有孩子，你是他們唯一的支柱。

——康舒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是他們唯一的支柱。

四個老人的養老，兩個孩子的教育，這些都是自己要負責的，即使父母那邊有哥哥時不時的寄錢回來，那也需要自己在生活上的幫助。

生活還得繼續下去，如果康陸非跟自己打官司，那就打好了，要是被父母知道這兩個孩子都不是親生的，那也沒有法子。

然後他跟父母和阿諾告別以後，在中午回到了A市，又約了康陸，在上次見面的咖啡店裡。

他跟上次一樣，坐在咖啡店裡，不同的是這次外面是明媚的陽光。

梧桐樹葉在陽光的照射下，帶著一些金黃色。

康陸又開門進來，這次康陸衣著正常了許多，是普通的襯衫加牛仔褲，身上也沒有帶顏料和畫紙，是空著手來的。

康陸帶著笑走進來，坐在他的對面說：「我堂哥可真護著你，知道這事後，馬上就有人找理由關閉了我的畫展，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手筆。」

他聽聞後微微一怔，然後說：「康舒是為了那兩個孩子好，他們認我做父親，不論怎麼說他們就是我的孩子。你作為孩子的親生父親想看孩子隨時可以，但是你這樣把他們奪走，只會使他們怨恨你。我不怕跟你打官司，你想打便打好了。」

康陸聽完他的話後，眼中露出了笑意來。

他搞不懂這麼嚴肅的事情，康陸有什麼可笑的。

康陸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手摸著下巴笑說：「我不要了，以後他們都歸你了，不過我要是想見他們，你可不能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