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雅晴接著道，「我其實沒聽到對面的人是誰，是後來的事情讓我推測，那人是文康。」

羅靖城害怕自己的打斷讓葛雅晴遺漏了任何細節，忙道，「你按照時間順序繼續說。」

「文慧……掛掉電話，在原地徘徊了幾秒鐘，然後失魂落魄的從花園進來，在走廊那邊右轉，離開了我的視線，我猜測她應該是去了洗手間，因為過了幾分鐘她就回來了，帶著新畫的妝，一幅重拾勇氣不如戰場的模樣。我能理解她，在徐倫去世的那段時間，我經常用化妝偽裝自己破碎的內心，就像身披盔甲，刀槍不入。」葛雅晴停頓了片刻，收起不經意流露的哀傷，繼續說，「這一次她走向了會場。恰好這時會場的大門打開了，我才知道會場里停電了，便掛了電話去幫忙維持秩序。」

羅靖城仔細記錄下了時間線，目前只是確定停電是由跳閘引起，卻沒有找到跳閘的原因，在文慧離開葛雅晴視線的這幾分鐘是不是有機會造成會議室停電？「後面發生了什麼？」

「後面我們忙著找維修人員查看原因，一直都在各種忙亂之中，維修人員發現跳閘了，但是閘推不上去，又過了幾分鐘才弄好。我最後見到她的時候，她和文康走出了會議室。」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來電之後，楊陌川重新開始宣講的時候。就是那時候，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原來她剛才命令出來見她的人是文康。」

羅靖城點了點頭，很贊同她的推論，「之後還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之後……過了幾分鐘文康又回來了，我也將注意力放到PPT上就不再注意其他的事情。」

羅靖城覺得葛雅晴的思維清晰條理，對事情的描述也十分完整，她的嫌疑幾乎降為零。

從目前掌握的證據，要證實文慧或者文康投毒殺人還為時尚早。他將現場收集到的視頻和圖片證據，下載到電腦上，一一仔細審查，並把有價值的照片都列印出來，掛在了辦公室里，很快辦公室就像一個暗房，頭頂環繞著會議中的細節。

羅靖城發現在會議開始之前，講台上有兩瓶礦泉水，這兩瓶礦泉水在文康宣講的時候，還在講台上，但當楊陌川宣講的時候，已經不見了。這也進一步排除了葛雅晴的嫌疑，如果她想下毒，下在舉辦方為演講嘉賓準備的水中即可，完全沒有必要製造停電事故，冒險在保溫杯中下毒，她是沒有辦法預料到楊陌川會用文康的水杯喝水。這兩瓶水一定是下毒之人拿走的，這樣楊陌川就沒有選擇的機會，加之兇手對楊陌川的了解，他渴保溫杯中的水的幾率大大增加。

海量的照片和視頻資料為羅靖城提供了大量的細節，但在停電過程中，由於會場中一片漆黑，幾乎沒有有價值的資料。在楊陌川重新上台之後，有一張照片拍攝到文慧和文康離開會議室，也印證了葛雅晴的說法。

最後羅靖城點開了視頻資料。楊陌川整個演講過程跟高程宇和俞忱描述的一樣，宣講，喝水，倒地。只不過羅靖城注意到了一些小細節。

在文康將話筒移交給楊陌川的時候，下意識的整理了一下他翻起的衣領，這個動作做得自然且得心應手。

在楊陌川演講中途，文康重新進入會場的時候，楊陌川的目光分明時追隨著文康的身影，甚至一度中斷了演講，流露出緊張到失神的表情，不過隨後很快恢復了正常。由於文康時背對著鏡頭的，羅靖城無法得知文康是否給了他安心的信號。但這是一次「三角關係」的信息交流，楊陌川與文慧的爭執，文慧與文康的離席，文康與楊陌川眼神碰撞，都耐人尋味。

在楊陌川講到研發抗抑鬱藥的動機時，他是這樣說的，「之所以選擇這個研究課題，是因為我有一個朋友，他深受抑鬱症的折磨，我想幫助他脫離苦海。」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明顯的落在了最前排的嘉賓席上，而那個位置坐著的正是文康。

在楊陌川倒下去的那一刻，在所有人都處於蒙圈狀態的時候，文康直接越過了嘉賓席的桌子，衝到了講台上，抱起了楊陌川，他動作之靈敏迅捷，絕對不亞於羅靖城，他反應之迅速，彷彿早就對此有所準備。

羅靖城又拿出唐雨飛從楊陌川家搜出來的那張意義不明的照片，那個背對著鏡頭的男人顯然才是主角，但他仔細看了半天，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他隱隱有種感覺，在楊陌川家搜到的兩樣證物暗合了他們之前對楊陌川死亡的兩種猜測，第一種便是心悅康的受害者追求轟動效應而策劃的殺人；第二種便是兇手擔心楊陌川將某些不利的證據交與警察，出於「急迫性」而殺人。他便將照片和紐扣送去了法證室，順便他也需要沈瀾那邊給與更多的支持。

沈瀾彷彿從來不會讓人失望，在他來之前，一份化驗報告已經在那裡等著他了。

「下毒的保溫杯雖然沒有指紋，但我們仔細檢查之後，發現了文慧的DNA。這個夠不夠你傳喚一下嫌疑人？」

「文慧？」羅靖城對這個發現也很意外。

「對，而且只有文慧的DNA，沒有文康的DNA。」

「那這就不可能是文康放在講台上的杯子，很有可能是文慧用下毒的杯子替換了原來的，這種他們公司定製的杯子從外觀上很難分辨。」

沈瀾道，「那你猜文康知不知道？」

羅靖城卻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文康口口聲聲說杯子是自己的，很可能是在為文慧打掩護，說下毒目標是自己也是在誤導我們。」

「那麼恭喜你，又有了新的調查方向。」沈瀾笑著將報告遞給羅靖城，看了看錶，說，「按時下班，去吃個晚飯順便看場電影。我聽說有家不錯的小店。」

羅靖城欣然應允，對於約會這種事早已經輕車熟路，羅靖城甚至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謀劃起兩人的未來。他回去的時候，辦公室已經空無一人，這些傢伙趁著他不在，到了下班時間就溜之大吉了。

他看到了桌子上的多一份快遞，順手打開了，裡面掉出來兩張照片，他彎腰撿起來，仔細看去，如遭五雷轟頂，呆坐在椅子上。

照片上中的男人手裡握著一把刀，漠然的看著腳下蜷縮著的女人，鮮血從刀尖滴落成泊，女人長發遮臉，雙手捆綁於身後，腹部的衣服已被鮮血染紅。照片的中環境光線雖然昏暗，但男人的身形和五官輪廓卻足以讓羅靖城辨認出他就是——

沈瀾！

年輕的沈瀾！

二十齣頭的沈瀾！

羅靖城心中還存著一分僥倖，也許這隻是沈瀾在處理案發現場。他急忙去看另一張照片，在這張照片上，女人低頭倚牆而坐，凌亂的頭髮依然遮住了她半張臉，沈瀾俯身，左手按在女人的肩膀上，右手握著的刀已經插進女人腹部。

羅靖城感覺渾身冷汗淋淋，幾乎無法直視這樣的場景。

牆上的鐘表一分一秒的滴答而過，準點的報時聲響起，將羅靖城驚醒，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在經歷了上水滴事件對沈瀾的誤會之後，他已經發誓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第一時間懷疑沈瀾，先想一想是否還有不一樣的答案。

他從抽屜中拿出放大鏡，將照片中男人的臉仔細放大，他希望找出蛛絲馬跡證明這個男人不是沈瀾。這個男人的確比沈瀾年輕很多，至少比現在的他年輕十歲，可是以他辨識人臉的能力，他非常肯定這就是沈瀾。

他又在倉庫一般的現場環境中尋找破綻，瀏覽堆積在地上的每一個箱子、每一段繩索，卻一無所獲。

此時此刻，他希望自己擁有文學家的想像力，可以編織出任何為沈瀾開脫的理由。

但他的腦海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