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陌川住的是慧康藥業提供的福利房，位於一個比較偏僻的新開樓盤，小區里住戶不多，周邊也人煙稀少，這棟樓上住著的很多都是公司員工。

楊陌川兩室一廳的房子里除了幾件必不可少的傢具再無其他，空曠而簡約，一覽無餘。兩間卧室一間用作卧室，另一間則放了一個書架和一副桌椅，是他辦公的地方。書桌上橫七豎八的擺放著許多文件，幾乎都是英文文獻和書籍。

唐雨飛搜查了整個房間，從書桌抽屜里找到一沓用列印機列印出來的信件。

從稱呼上看，這些信都是寫給楊陌川的，前幾封語氣比較克制，稱呼楊陌川為尊敬的楊先生，真誠的向楊陌川反應心悅康引發猝死的問題，後逐漸變得憤怒，信件中夾帶了很多猝死案例的列印報告，稱呼也從楊先生變為楊陌川，最後幾封則直呼楊陌川為草菅人命的騙子，全文充斥著歇斯底里的咒罵和威脅。而在最後一封信中，作者信誓旦旦的說，「你是個喪心病狂的劊子手，你的榮耀上沾滿鮮血，上帝會懲罰你，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你人生巔峰之時，一切都會戛然而止。去地獄懺悔吧！」

這些信件的簽署日期從半年前開始，斷斷續續，一直持續到會議的前幾天。很顯然，信中所說的眾目睽睽之下就是指的這次會議。

所有的信件卻沒有署名。

這些信件的內容和那張不明來歷的PPT非常吻合。楊陌川詭異的死亡方式，以及今天早晨關於「楊陌川之死是報應」的新聞，再加上這些恐嚇信，這一系列事件串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唐雨飛還在書桌底下找到一枚襯衣紐扣和一張遠景照片，照片中的男人站在路邊，背對著鏡頭，旁邊還有個女人，看不出照片拍攝的意義，從視角上看，更像一張偷拍。這張照片遺落在桌子和電腦主機的縫隙中的。

於此同時，姚紀遠找到了會議組織方的工作人員葛雅晴，她符合一切罪犯的特徵。

PPT上那張照片就是她的男朋友徐倫。他男朋友患有抑鬱症兩三年了，經過一些藥物治療，抑鬱症雖然得到控制，但強烈的副作用導致的嗜睡和萎靡不振嚴重幹擾了他的生活。後來他接觸了心悅康，病情一度非常樂觀。那一天徐倫和葛雅晴約好一起吃飯，結果自己卻爽約。聯繫不上他的葛雅晴到住處去找他，卻發現他躺在地板上早已經沒有了呼吸，這時她看到了桌子上的鮮花和戒指，才知道他早已經計劃好向她求婚。

葛雅晴對於徐倫的猝死一直耿耿於懷，她查看家裡安裝的攝像頭，發現徐倫在半個小時之前服用過心悅康，便對心悅康產生的懷疑。後來她從網路上了解到更多相似的案例，懷疑進一步加深。她本身就是從事藥學協會從事文案工作，對藥品的研發也有一定的認知，便進行了很多調查，並透過微信群把這些天南海北的受害者組織在了一起，互通消息。

羅靖城親自審問了她。

葛雅晴是個瘦小的女人，一身簡潔的正裝很好的掩蓋了身高的劣勢，薄薄的嘴唇有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羅靖城看出來她並不好對付，把手頭上的證據一一擺出，包括那張帶有她男朋友照片的PPT，她在微信群里的聊天記錄，那些寫給楊陌川的威脅信。

葛雅晴瞄了一眼那頁PPT，眉頭一挑，鎮定自若的說，「我承認PPT是我幹的。」

「繼續？」

「繼續什麼？」

羅靖城對於她明顯的裝傻充愣行為表現出微微的不悅，但依然耐著性子說，「當然是你下毒殺他的事？」

「我並沒有殺人！」

羅靖城將手機推給她，在一個叫復仇者聯盟的群里，她斷斷續續的發了一些簡短而隱晦的信息。

「是時候讓他付出代價了，這次會議是個好時機。」

「你們放心，我自有安排。」

「一切都在按計劃行事。到時候注意關注新聞，努力推上熱搜。」

「計劃可能有變，人沒來，不知道什麼情況，但放心，我還有plan b。」

在楊陌川遇害之後，群里人紛紛發消息詢問葛雅晴這是不是她的計劃時，葛雅晴只發了兩個字「天意」，再無回覆。

葛雅晴看都沒看，就說，「這能說明什麼？我的plan只是在楊陌川的演講稿中加入那張PPT，將心悅康的副作用公之於眾，如此而已。」

「plan b呢？」

plan b是因為楊陌川沒有到，當時文康換了自己的PPT，我沒有機會展示心悅康的副作用，所以打算在他講完之後當場提問。另外，在宣講之後還有個頒獎儀式，為藥學領域的傑出成就者頒獎，楊陌川也是獲獎人之一，而我會在當時做簡短的主持，我可以用這個機會，把心悅康的事情公之於眾。你覺得我如果想要殺人的話，會在群里跟這麼多人說嗎？」

羅靖城不得不承認她的話可以自圓其說，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找到能擊破他防禦的點。「那這些信又怎麼說？」

這一次葛雅晴仔細翻了翻，冷笑了一聲說，「這不是我寫的信，我寫過無數信件，給各個職權部門和權威人士投訴心悅康的事情，但每一封信都石沉大海。這些信不是我寫的，這年頭誰還寫紙質版的信件？」

這句話也提醒了羅靖城，這個人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的寄紙質版的信件給楊陌川？發一個電子郵件不好嗎？「我們需要查你發郵件的電腦。」

葛雅晴積極配合。

羅靖城感覺自己已經找不到進攻的武器，要麼這個女人計劃得天衣無縫，要麼就是無辜的。

兩人沉默了片刻，葛雅晴雙眼望著天花板，感慨道，「我陪他走過了最艱難的時期，以為終於可以擺脫陰霾，卻沒想到一切卻戛然而止。雖然楊陌川不是我殺的，但我一點也不感到惋惜，這就是報應，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很欣慰，也許終究有人會關注一下心悅康的副作用。」

「調查藥品的事情有專業機構負責，」羅靖城不甘心的問道，「我只想問你，停電的時候，你在哪裡，有沒有去過講台？」

葛雅晴輕輕抹去眼角的淚水，搖了搖頭，「沒有，在外面打電話。文康宣講開始之後，我覺得自己原本的計劃無法實施，有點煩，所以出去了一趟，給我一個閨蜜打了個電話。然後我看到他在會場外和文慧聊天，很驚訝……」

「你說他和文慧在聊天？」

「對，慧康藥業的總裁，有什麼問題嗎？」

羅靖城清楚的記得，文慧說過，在楊陌川回到會議室之前她並沒有見過楊陌川，這說明文慧在撒謊！他臨死前和文慧的聊天內容很可能跟案子有莫大的關係。

羅靖城忙道，「你繼續，你在哪裡看到的他們，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嗎？」

葛雅晴想了想，「會場左側有個側門，出去是個小花園，我本來想去那裡打電話，卻意外的看到了楊陌川，就沒出去，從玻璃窗觀察了一會兒。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兩個人情緒都很激動，肢體語言比較激烈，文慧似乎在懇請什麼，楊陌川左右為難，然後楊陌川看了看錶推門走了進來，去了會場。」

「然後呢？」

「我當時聽著電話，對兩個人的情況都比較好奇，一時猶豫不知道要不要馬上去會場，就在窗邊又站了幾分鐘。我看到文慧冷靜了一下，打了個電話，由於楊陌川離開的時候，玻璃門沒關好，這次我聽見文慧說了句，你必須馬上來見我，我有話要跟你談。」

「然後呢？」

「文康似乎沒有給她滿意的答覆……」

「文康？她打電話的對象是文康？」羅靖城心道，難得是他們臨時密謀要殺了楊陌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