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為什麼要在大廳廣眾之下殺人？」

羅靖城在第二天早會的時候將這個問題拋了出來。當警察這麼多年以來，他們很少遇到這種案子。策劃這樣的案子需要縝密的計劃和過人的膽量。

大家踴躍發言。

唐雨飛說，「轟動？在大廳廣眾之下殺人，死亡事件會立刻被報道出去，最大限度的引起公眾的注意。」

姚紀遠也同意這個說法，「這符合那張PPT想要傳播的信息，簡而言之就是讓事情鬧大。」

楊陌川之死昨天已經在網路上掀起了全民討論的熱潮，死亡現場的照片和視頻登上各大平台的頭條，對他死亡原因的猜測從出不窮，最引人注目的一條是「心悅康創始人疑似服用心悅康猝死」，在這條新聞的下面，引來了無數對楊陌川的謾罵和攻擊，慧康藥業也因此股價大跌。

不管是受害者想要披露心悅康副作用的真相，又或者競爭對手蓄意抹黑慧康藥業，都完美的達到了目的。

羅靖城又提出了另一個可能性，「緊迫性。行兇者無法等到宣講結束，只能選擇鋌而走險。是什麼讓兇手如此急迫呢？」

趙俊同說，「因為警察已經找上門來？這麼推測的話，楊陌川一定是知道或者參與了某些事情，因此才被滅口的。」

羅靖城聯想到楊陌川和刀疤見面的事情，他很可能真的和水滴有關。只不過他們之前一直把他當成調查對象，從來沒想過他會成為受害者。

這兩條線索會將調查指向不同的方向，羅靖城安排姚紀遠帶著趙俊同跟進「PPT這條線」，自己和唐雨飛則繼續調查楊陌川和水滴的關係。

羅靖城簡單梳理了一下現有的證據，昨天案發會場的與會人員加上工作人員總共196人，這些人的身份還有待進一步確認。初步收集到現場照片568張，視頻資料132份。現場沒有找到楊陌川的手機，在會場周圍也沒有找到他的車子，目前無法確認他是如何來到會場的。

針對楊陌川的初步調查發現，他人際關係簡單，沒有女朋友，每天過的是兩點一線的工作，除此之外就是出差學術交流。他沒有買房子，平時住在公司分給他的一套公寓里，他們在楊陌川的身上找到了公寓的鑰匙。」

羅靖城安排唐雨飛去楊陌川的公寓做進一步調查，他自己則來到物證室。楊陌川的解剖工作的已經結束，他的身體被切開再度縫合，在身前留下一條Y形的縫痕。人一旦死亡就變成了一個物品，一個可以被隨意處置的物品，羅靖城感到自己不管接觸多少具屍體，還是無法直視這慘白的肌膚和冰冷的rou體。

沈瀾意識到了他對於屍體本能的抗拒，悄悄用白布蓋好，然後將他引到了電腦前面，只給他展示了一些局部照片。

「經過化驗已經證實楊陌川死於青化鉀中毒，死者口唇以及肺呈鮮紅色，體腔內有苦杏仁味，符合青化鉀中毒跡象。毒yao被下在保溫杯里，保溫杯里裝的是咖啡，掩蓋了青化鉀的味道。但比較有幾點可疑。」

「可疑？」

「對，杯子上只有楊陌川的指紋，沒有文康的指紋。如果這個杯子是文康的，上面不可能沒有他的指紋。除非……」

「除非兇手在停電的時候下毒，並把指紋擦掉了。所以停電一定是人為造成的，而且行兇的目標絕對是楊陌川而不是文康。還有呢？」

「還有如果楊陌川根本就沒有拿自己的杯子，他為什麼能坦然的喝杯子里的水？」

羅靖城眼眸轉動，落在沈瀾臉上，沈瀾給了他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以他們兩人現在的關係，已經在一個鍋里吃過飯之後，兩人也沒有逾越界線，去用對方的杯子喝水。如果楊陌川下意識的忽略了兩人的邊界感，這說明他和文康有著相當親密的關係。

然而，羅靖城明明感覺到文康和文慧之前存在著超越兄妹之情的微妙關係，危然也沒有否認這一點。難道文康還是個男女通吃的主？這麼一分析，事情又變得更加複雜起來，如果這裡面還牽扯了一段三角關係，殺人動機就變得多元化了。

「還有其他線索嗎？」

沈瀾又從電腦中調出幾張圖，是屍體膝蓋、手肘等部位的特寫，蒼白的肌膚上留下了一些青紫的痕跡。沈瀾說，「他身上留下了一些新鮮的痕跡，主要集中在膝蓋，手肘等四肢部位，從痕跡初步推斷是一些擦傷。他生前似乎經過了一場追逐，在這些傷口中檢測出微量的沙粒，苔蘚等，說明他被追逐的地方應該是一處凹凸不平、且有著綠植苔蘚覆蓋的地方。他的鞋底也檢測出同樣的東西。」

羅靖城沉吟道，「看來還是有必要理清他失聯這段時間究竟去了哪些地方，經歷了什麼事情。」

「不過，有個人可能會幫到你。」

「誰？」

「簡彤！」

「怎麼……」羅靖城剛剛發出一聲驚呼，就想到當天他在會場見到的那個穿著粉色裙子的女人，那是簡彤無疑，於是一切就變得沒有那麼出人意料。

沈瀾繼續道，「在楊陌川胳膊上，最嚴重的一處擦傷上，有一枚創可貼，從上面採集到的DNA是屬於簡彤的。」

這表明他們兩個有過近距離接觸，簡彤給他包紮了傷口。在刀疤奪取秘籍失敗之後，簡彤接過任務，並且成功的接觸到了楊陌川，簡彤的目的是「秘籍」，應該不會致楊陌川於死地。合理的猜測是，她跟蹤楊陌川，並且目睹了楊陌川被人「追逐」，及時提供了一定的幫助，甚至可能將楊陌川送到了會場，這就能解釋了楊陌川為什麼沒有自己開車以及簡彤也出現在會場的原因。那會不會因此給楊陌川造成了殺身之禍？楊陌川在遭遇危險之後又為什麼沒有選擇報警。

「你覺得楊陌川有沒有可能因為出賣水滴的製造方法而被殺？」羅靖城想聽聽同樣是高學歷的沈瀾對楊陌川的看法。

沈瀾搖了搖頭，「我不覺得他是那種會鋌而走險追求財富的人。」

「哦？」

「他穿著廉價的西裝，破舊的皮鞋，不是個注重物質的人。他的雙手都有嚴重的汗皰疹，這很可能是常年帶著乳膠手套做實驗引起的。他胳膊上有幾處疤痕，像是被強酸腐蝕留下的痕跡。他的口袋裡裝著便攜本，上面記滿了零星的化學信息。在我看來，他就是個一心撲在學術上的書獃子。」

羅靖城看解剖室沒人，趴在沈瀾肩膀上低聲道，「像你這種學術優秀又有品味的人看來是鳳毛麟角。」

沈瀾挑了挑眉，忍住笑一本正經的道，「承蒙誇獎，不勝感激。」

兩人又眉來眼去一番，羅靖城才離開。

羅靖城感到楊陌川的死千頭萬緒，可能牽扯了很多人很多事，現在他還不能判斷到底是哪一條線讓他觸動了死亡開關。

羅靖城從物證室出來，先去找了武崢雲，將簡彤的消息告訴了他。近來關於簡彤的所有消息，都是對過去模糊的揣測的一步一步證實，一刀一刀切割在武崢雲心頭，殘忍，疼痛，卻又讓人清醒。

羅靖城反饋給交通部門的車牌號目前還沒有進展。

「目前還不清楚她有沒有拿到秘籍。「羅靖城說，「但我更傾向於她還沒有拿到秘笈。楊陌川應該不是製造水滴的人，他只是恰好是水滴最初的合成者，而被盯上了。他應該不會出賣自己的良知，去合成毒品。」

武崢雲點了點頭，冷靜得甚至有一絲冷漠，「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羅靖城在他身上已經看不到一絲情緒，看不到愛也看不到恨，無疑這才是令羅靖城擔心的。這個年輕人不斷的糟踐自己的人生，彷彿這樣才能讓他減少幾分內心的痛苦，他高挑的身形已經有些佝僂，漠然的神情像彷彿看透世事的老年人，但那雙眼睛又分明劇烈的燃燒著。

在他臨走前，羅靖城又道，「如果你找到她，會抓她嗎？」

武崢雲冷笑道，「你要是覺得我還會舊情復燃，就別告訴我任何事情。」

羅靖拉住了他的手，用飽含感情的目光看著他，企圖給他一絲溫暖，「如果有什麼線索告訴我，我來處理。」

武錚雲沒有理會他，轉身走了，羅靖城知道不管打算怎麼做，他都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