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瀾在黑暗中梳理著關於那個男人的一切，發現從來都沒有了解過他。他不願意用父親稱呼他也是基於此，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也沒能建立起正常的父子關係。

現在回想起來，記憶中湧現的都是些支離破碎的零星畫面，是趕路時街頭冷風吹動垃圾的情形，是坐在飯桌前的相對無言，是父親訓練他時看著他一次次從地上爬起來時的冷漠目光。

沈浪也像一個旁觀者審視著他的人生，卻從不多言，他對他人生的唯一一次明確的幹預是在一次不明原因的受傷之後，他忽然說，「你去學醫吧，關鍵時候也許會救自己一命。」他不知道他是一時興起還是經過深思熟慮。沈瀾也因為這一句話，在大學中選擇了醫學專業。

沈瀾真正開始追索沈浪的過去是在他發現他毫無徵兆的消失之後。在那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在一個平靜如常的日子，他在去晚自習的路上，被洛雲騰帶著的人塞進車裡，帶到了梁起的面前。那時候他想起父親有一次給他看了幾張照片，並告訴他，「不管將來發生什麼，都遠離這些人。」後來他才知道，這些人有一個名字，叫「四大家族」。

他父親沒有料到的是，「遠離」並不是他說了算的。

「你的父親沈浪在哪裡？」這是梁起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我不知道。」他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鎮定，這引起了梁起的興趣。

「很好，那麼父債子償，我很高興他留下了個兒子。」梁起將香煙吐到了他的臉上。

「他欠你什麼？」沈瀾問道。

「他欠我整條命。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總要往前看是不是？」梁起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像一個寬厚的長輩，「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要你的命，你比他年輕，可以有更多的用途。」

這是沈瀾噩夢的開始，命運的轉折。如果不是和梁起的相遇，他應該會成為一名兢兢業業的醫生，他也許會功成名就，但人生遠不會如此驚心動魄。

他也是後來在和梁起的接觸中逐漸了解到父親和梁起的一些糾葛，但都是一星半點，無法拼湊起整個故事的全貌。

沈浪是在逃命過程中被梁起收留的，從此，他成了梁起的得力助手，這段關係維持了十幾年，但最終走向盡頭，原因不得而知，在經歷了幾年的隱姓埋名之後，他徹底失蹤了，生死未卜。

沈瀾並不知道他父親具體為梁起做過些什麼事情，但他知道他是個游離於法律與道德之外的人。

第一次發現這件事源於深夜的一次跟蹤，他看著他進入那些燈紅酒綠的場所，看他與陌生的女人走進房間，不久之後房間里傳來女人的呻吟。

沈浪早已經發現了他，既沒有阻止，也沒有刻意隱瞞。

這是沈瀾第一次認識到一個與日常生活環境不同的世界。

他回到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然後等著他回來，第一次在黑暗中向他詢問自己的身世，「我就是這樣來的嗎？」

他沉思了片刻說，「不。她不是這樣的女人。」兩人沉默相對，他好像忘記了剛才的話題，轉而又問道，「你需要女人嗎？」

沈瀾厭惡的走開了。

他卻破天荒的跟了進來，說，「慾望並不可恥。你遲早也要感受到它的存在。人本來就是動物，不需要為本能感到羞恥。」

「但那是犯法的。」

他笑了，「以後你會知道這世界由兩部分組成。大部分人都處在最圈子內，法律和道德是為這些人制定的。當你有一天有機會走到圈子外，你就會發現那是所謂的法外世界，他們用的也是另一套道德體系，那個地方弱肉強食，隨心所欲，百無禁忌。」

「所以，他們也可以殺人放火？」

「是的。他們是遊戲規則的制定者。」他頓了一下，又說，「當然你不用去殺人放火，但希望你不要被圈內的假象欺騙，不要被世俗的道德束縛。」他沉默了片刻又說，「當然跟你說這些並沒有用，你有一天用自己的眼睛看到就會理解。」

最後他離開之前，警告了沈瀾，「別再跟著我，你現在還沒有能力了解太多。」

沈瀾並沒有繼續跟蹤，卻陸陸續續的發現他深夜離家與第二天新聞報道的犯罪之間某些驚人的巧合。

那時候的他也並不理解沈浪所說的一切，但這些話卻像一根刺扎進他的心裡，後來他所經歷的一切都印證了這句話。這也是他永遠無法像羅靖城一樣把維護法律的公正作為信仰的原因。他對於罪惡的深惡痛絕更多的是出於人性中對於自由和平等的嚮往，以及梁起種下的仇恨。

然而，他欣賞羅靖城式的單純與高尚，羨慕他的群體歸屬感，尊重他為了信仰付出的努力和犧牲，這一切像一道光，吸引著他這個在暗夜孤獨前進的行者。他努力的構建著自己的社會關係，維護著能夠與羅靖城比肩的社會地位與形象。難道這一切都要因為梁起而終結？他從未害怕過因為過去曝光而再度流浪，但現在他多了一份牽掛與羈絆，更加多了一份守護羅靖城的責任。

他的思緒沿著黑暗鋪展開來，他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有沒有一條路可以讓自己全身而退，甚至反戈一擊？他想了很多處理措施，卻又一一否定。他面前有無數條路，但每一條都充滿了缺憾和風險。

月落星斜。

他收回槍，將槍械拆卸，把那些部件又放回一丟模型的零件中，一切都恢復了原樣。

他穿好衣服，開車來到羅靖城家，敲響了他的房門，所有的糾結都化作了強烈的思念，在這一刻他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衝動。

「怎麼，想我了？」羅靖城穿著睡衣，衣衫不整的站在門口看著他，青色的胡茬剛剛冒出來，帶著幾分邋遢，這種不拘小節卻散發著方盪不羈的魅力。

無論何時，他總是坦坦蕩盪的。沈瀾心想。

沈瀾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失去他，在他孤獨的漂泊旅程中，羅靖城就是他命定的歸宿。

他推了羅靖城一把，將他推進屋內，在身後關上了門，然後攬住他的腰，給了他一個熱烈而悠長的吻。

空氣變得濕熱。

羅靖城喘息著說，「親愛的，你好辣！」

沈瀾甩掉了外套，難以壓抑眼中的情火，「靖城，我需要你。」

「我剛剛躺在床上還在想呢……」

羅靖城已經不需要想了，熱情像狂風豪雨一般襲來，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已經到來。如果說昨天兩個人還需要試探和磨合，還有羞澀和矜持，今天他們輕車熟路，火力全開，沈瀾的索求像是助燃劑，很快將兩人推向高潮。

健康的rou體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活力，身體在碰撞，肌膚在融合，熱血在燃燒。兩人乘風破浪，一路高歌猛進。

沒有什麼比這種結合更加暢快淋漓，他們躺在浸潤著兩人汗水的床單上，呼吸著彼此的味道，等待著潮水慢慢褪去，等待著另一波浪潮緩緩升起。

他們的身心充實無比，是付出所有之後的了無遺憾，是征服對方之後的心滿意足。

激情直到後半夜才緩緩褪去，兩人相擁進入夢鄉。

羅靖城一覺醒來，發現沈瀾站在窗前，透過窗簾的縫隙望著外面，清晨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面前一片光明，背後卻是一片黑暗。

羅靖城輕輕的下床，拿起外套給沈瀾披在身上，他從背後抱住沈瀾，隨手拉開半邊窗簾，然後兩個人靜靜的看著朝陽緩緩升起，溫暖的光輝落在兩個人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