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發生了件怪事。

「你們真的決定了？」柒雪傻愣愣地坐在床頭，像個委屈的小媳婦。

五個徒弟圍著他，都是一臉決然地點頭。

敢情昨晚他去找蘭知書談話的時候，這幾隻就偷偷摸摸地商量好了？

「我們確實大了，應該分房睡。」大師兄簡凡作為代表像柒雪解釋。就連昨天強烈反對的雲沐都咬著唇不做聲，真不知道其他幾個是怎麼唬住他的。

柒雪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靠著牆。孩子們一夜長大，就是這種心情吧？

「師父，我們又不是分家，只是分床而已。」二師兄梓昕開玩笑似的口氣，並沒有讓柒雪心裡好受些。他迷糊地想，原來捨不得分床睡的其實是自己。

「你們……」堪堪開口，發現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啞，他清了清嗓子，故作輕鬆道：「你們說的不錯，是為師之前沒考慮清楚，今天一天來得及準備嗎？」

徒弟幾個面面相覷，還是簡凡開了口：「房間我們已經安排好了，院子里一共三個房間，雲家兄弟一間，梓昕和蘭陌卿一間，我一個人一間。屋子我們會自己打掃，搬床可以借用法術，正好當做今天的練習。」

「天馬上就要冷了，你們睡得好嗎？」

「師父放心吧，取暖我還是可以做到的。」學習火術的雲耀說。

是了，這幾個徒弟都是他帶出來的，這點本事都沒有怎麼行。見他們想的都那麼周到了，柒雪點點頭，表示同意。

「這樣也好，再過些時日，你們滿十六歲了，我就放你們下山。」

下山？才剛提到分床，怎麼師父就要放他們下山了？

柒雪見他們一臉不解，笑了笑說：「先把本事學學好吧，還有幾年功夫了，到時候去闖蕩自己的天地去。我以前就在想的，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跟你們說。」

徒弟幾個面色複雜，心情都不是很好的樣子。雲耀率先開口：「我先去把早飯弄好吧，客人估計也要起來吃了。」

柒雪點頭，他便先出了門。

「這個蛋，後來怎麼說了？」梓昕生硬地轉移話題問。

柒雪皺起眉，看著依舊沒有反應的蛋：「不知道，今天再看看吧。」然後向徒弟們簡單說了昨日在客房裡的事。

聽完柒雪的講述後，雲沐有了突發奇想：「是不是就和母雞孵小雞一樣，我們也要把蛋孵出來？」

柒雪一愣，事實上他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既然砸、滾、摔的粗暴對待並沒有用，說不定溫柔點，給予媽媽般的關懷會有效？

「怎麼孵？」蘭陌卿茫然的問。

秋日的風涼爽宜人，梓昕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心想今夜或許會有場秋雨，天要轉冷了。踩著落葉，聽著葉碎的細微「吱咔」聲，他前往藥田的腳步漸漸緩慢下來。眼前似乎有著不可思議的景象。依舊是那棵他常常依靠讀書小憩的大樹，只是樹下坐著一個沉默的身影，彷彿一座石雕般，刀刻的線條，有著看似堅硬的外殼。兩隻漂亮的鳥兒停駐在他長長的手指上，依偎在一起，讓這座石雕平添了幾分溫柔。

梓昕輕輕靠近，兩隻鳥兒警覺地撲扇著翅膀飛到大樹枝頭上，石雕的兩隻眼睛也直直地看著他。

梓昕微赧地笑笑：「小動物好像都不太喜歡我，可能是因為我有狐狸的氣息吧。」

蘭達禮勾起唇角，「這種鳥本就極怕生人。」

「這是什麼鳥？」梓昕小心翼翼地靠近，怕驚動了那漂亮而脆弱的生物。鳥兒的羽毛彷彿春天般絢麗，青翠的草坪上盛開著紅紅黃黃的花，墨綠的腦袋兩邊有兩團銀色，一雙猶如黑珍珠的眼睛圓滾滾地轉著，警惕而精神。

「這叫銀耳相思鳥。」蘭達禮抬頭吹了聲口哨，一隻鳥兒聽話地飛下來落在梓昕的肩膀上，梓昕頓時緊張得一動不動。

看著眼前僵硬的人，蘭達禮加深了臉上的笑容：「他叫小翠，是雄的，那隻是小花，是雌的。」

「翠花？」梓昕此刻特別想嘲笑蘭達禮取名的「才能」，但是又不敢大聲說話，怕嚇走了小鳥，快憋出內傷。

蘭達禮的眼睛都彎了：「你動也沒事的，我訓練過他們，他們不是普通的鳥。」

梓昕瞪了一眼看他笑話的人，彆扭地轉頭：「我是在享受小鳥的親近。」

蘭達禮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梓昕的視線，他愣愣地想，現在就這麼高，以後會更高吧？

蘭達禮拉住他僵硬地垂在身體兩邊的手，帶著他的手靠近肩上的小翠，小翠彷彿通靈性般跳上了他的手指，被小小爪子抓住的感覺好奇妙，彷彿有點癢，一直癢到了他心裡。

「為什麼叫相思鳥？」梓昕一眨不眨地盯著小翠，眼睛發亮，臉上有著掩藏不住的欣喜笑容。

蘭達禮輕輕地說：「這兩隻鳥兒在一起是不會叫的。不過他們的叫聲卻是天籟之音。」

梓昕不解地抬頭看著他，驚訝地發現眼前人在講述時，流露出的一點悲傷：「他們只有在分開的時候才會叫，是為了表達相思之情。」

「我養他們，是為了傳信。他們是能通靈的鳥，分開後可以彼此通靈，傳遞兩方主人的信息。」

相思鳥，相思苦。

誰也不會想到這兩隻鳥的含義彷彿一句讖言，暗示了那段纏繞百年的相思之苦。

突然驚覺自己的手還被那隻幹燥而溫暖的大手包著，臉上莫名一熱，梓昕匆匆往後一退，將手抽出。受驚嚇的鳥兒飛向枝頭，與伴兒溫存。

他不自然地問：「你來我藥田做什麼？」說完後，又有點後悔，覺得自己聽上去是不是有些虛張聲勢。

「我很喜歡這裡，這裡的植物都有生靈的感覺。」蘭達禮不在意地笑了笑，自然地將手收回。

「那當然，我是土性的，自然知道怎麼培育土地，而且還有木性的簡凡幫忙。」

金黃的樹影下，兩人愉快地交談著，樹上的相思鳥兒依偎。

不遠處，蘭陌卿背靠著高大的樹木，沒有去打擾那兩人的融洽時光。他抬頭透過樹枝看向天空，斑駁的光影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

秋日依舊閃耀，在秋風肆意的山間，有顆小小的種子在心田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