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安！你別太過分了！」

「到底是誰過分？！我沒去煩你吧？也沒去煩慕晚清吧？行，就算是我求你，行吧，你們放過我，好嗎？我的好姐姐，你們要找麻煩去找我媽好吧，找我幹什麼？！不就是要錢麼？我已經給了，你還想怎樣？！」

「好，你有理……憑什麼？憑什麼你什麼都比我好啊？現在老爸病了你不管，陳美春她兒子要上學你不管，我媽小病不斷你不管，我兒子你也不管，憑什麼你能置身事外活的清閑？憑什麼什麼事情都是我擔著？！周黎安，你到底是什麼大少爺，所有人都讓著你啊？！」

「我去過醫院，我也看望過爸爸，他那是年輕時候不注意落下的病根現在沒法根治，這我沒辦法，我不是醫生。但陳美春她兒子跟我有什麼關係？陳美春她是你的表妹，跟我關係不大吧？我甚至都不認識她！」周黎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面色如常，一字一句地說著，「而你的媽媽……你覺得跟我能有什麼關係？我的繼母？哈，她討厭我恨我你是知道的，我不去找她不去煩她已經很好了，你現在要求我去管什麼？你還真是大聖母啊，什麼事情都管？至於你家那個小朋友，他認我這個舅舅嗎？你不是從小就跟他說我不是好人麼？」

周黎安越說越平靜，甚至有些好笑，「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你也別期望我能如你的願。」

「好，你tm是真有種！跟你那不要臉的母親一樣！」

「我母親……確實不怎麼樣，但你沒資格罵她。」

周月笑了起來，笑得放肆，「我怎麼沒資格，要不是你母親，我家現在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們，都是你們的錯！」

周黎安輕鬆地點點頭，承認了周月說的話：「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很多年了你還沒膩啊？對，確實是我們的錯，但我媽已經離開了，走之前也把錢還了，她不欠你們，至於我，這些年你從我這兒拿走的還少麼？我從清海灣那邊搬出來就是不想再跟你們扯上什麼關係。不過你還真是有意思，還找上門來了……你要是生活不如意了想找人吵一架你可以去找陳美春，去找任何人，就是別來找我，我沒時間。」

說完，周黎安冷笑一聲，推開門離開了。走出門那一刻，他建立起來的防線立即瓦解，他像是逃跑一般逃回了辦公室。

靠著門，他眼神空洞。等他平靜下來後，他慢悠悠地走到辦公桌後，坐在了旋轉椅上。

他原本冷靜的內心忽然變得煩躁和不安，他打開手機，翻找著一個很少聯繫的聯繫人。

黎嘉敏……

周黎安找到「黎嘉敏」的電話號碼，毫不猶豫地點了「撥號」鍵。

「嘟嘟嘟……」電話里，除了忙音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

她還是不接電話。

周黎安知道……他知道她是不會接電話的。

連續嚐試了三次，三次都是同樣的結果。周黎安無力地窩進椅子里，輕輕閉上了眼睛。

黎嘉敏……

這三個字似乎埋藏在他內心的最深處，像噩夢一樣纏繞著他。

他對這個人其實並不熟悉。他只知道，這個人是他的，母親。

是的，黎嘉敏是他親生母親。

當他知道這個姓黎的女人是他母親的時候，他似乎懂了他自己的名字是什麼意思。或許他父親對他母親還有一點點的念想，所以才給他取了這麼一個名字——周，黎，安。

他有時候都在想……他也許真的只是一個附屬品。

但沒關係，存在即合理，他的存在或許是有意義的。

周黎安審視著這三個字，企圖將自己印象中的母親挖掘出來。他努力地回憶著那個被他淡忘的人，但無論他怎麼想，那個被叫做「黎嘉敏」的女人也只有一個輪廓，根本看不清臉。

他聽周月的母親慕晚清說過，說黎嘉敏不過就是一個會彈琴的無恥女人罷了，當年勾引到他父親也是靠彈琴。

但黎嘉敏長什麼樣子，周黎安完全想不起來。

以前和慕晚清住一起的時候，那個房子里根本就沒有關於黎嘉敏的任何東西。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而「黎嘉敏」這三個字也成了周家的禁詞。

大家都覺得，是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破壞了這個原本美好的家庭，所以，周黎安一直都處於被動地位。

他不是名正言順的周家人。

在慕晚清的「監督」下，周黎安還算順利地長大了。他和周月長得不像，完全看不出來是姐弟。

說直白一些，他只不過是黎嘉敏犯錯的證明，他能有什麼低位呢？他只是一個意外，僅此而已。

意外……

周黎安極力平復下來自己激烈鬥爭的心緒，他捧起自己的手機，用私人電話卡撥通了一個號碼。他的手在抖，他整個人似乎都在懸崖邊搖搖欲墜。

沒過多久，那個號碼的主人就接了電話。

周黎安咬咬牙，還沒等他說一句「喂」，對方焦急地聲音就傳了過來：「周月是不是又去找你了？」

「爸……您先冷靜……冷靜……」周黎安無意識地重複著「冷靜」這個詞，不知道是在勸他父親還是在警告自己。

「黎安啊，我跟她說過不要去找你的……我知道你們不合，我跟她說過的……」

他父親周堯的聲音略微蒼老，一字一句都撞在周黎安心上。

明明他並不是施暴者啊，他才是受害者啊……為什麼現在搞得像是他犯了罪一樣……

「爸你的病，怎麼樣了？有好一點嗎？」

「好不了，唉，人各有命，這是我的報應，報應……」

「去上京醫院呢？那兒也沒辦法根治？」

「沒，哎呀我這身體我自己知道的，你就別操心了，我要是不行了我自己去醫院，我也有些錢——欸，周月是不是還在跟你要錢啊？」

周黎安沉默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道：「沒有。她就是來找我商量陳美春她兒子上學的事兒，想我給陳美春走後門。」

周堯一聽，頓時火氣就上來了：「陳美春她兒子上學找你幹什麼？你又不是那一行的。」

「我有個朋友是那一行的，周月想我拜託別人幫幫陳美春。」

周黎安平靜下來，他並沒有像一個告狀的孩子那樣氣急敗壞地想要父母偏袒他，而是猶如一個陌生人在為周堯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嘖……你就別管了，陳美春也不是什麼好人。」

「我沒管，我也不打算管。」

「行……那……黎安啊，嘉敏還是聯繫不上麼？」周堯的語氣鬆懈，他小心翼翼地問著，話語里藏著低落。

周黎安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看向窗外，他頓時變得毫無負罪感，笑道：「剛有隻鳥飛過去了，您說什麼？」

「啊……算了啊——你明天能來一趟市醫院嗎？咱爺倆見一面吧。」

周黎安目光一暗，似笑非笑：「怎麼在醫院？」

「唉，胃炎，在醫院打點滴。」

「又在喝酒了？我以前勸過的，如果您不聽我的勸告那我也沒辦法，我義務已盡，至於您到底會如何我也管不著。我不會見你的，你們任何人都別來找我了，我從搬出清海灣起就跟你們沒什麼關係了，這不是慕晚清說的嗎？還是您年紀大了記不住了？」

「……好吧，是爸爸對不起你……你好好工作吧，不打擾你了。」

浮雲漸漸飄過，那金燦燦的陽光重新灑下。

但，冬天的陽光似乎並沒有什麼溫度。